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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顾东川的案子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一审判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李胜男去了庭审现场，顾东川当庭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被押走的时候却一直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着。
李胜男看得懂他的笑容，他知道他的话已经在她的心湖底投下了石子，激起了涟漪，而今天这场庭审反而是投在她心里的又一块石头，甚至比之前那颗小石子要大得多——这是在逼她早做决定——到底要不要答应交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判决书下来的第二天，李胜男听到了顾东川决定不上诉的消息。
他这是明知即便上诉也必定维持原判，所以干脆把宝都押到她身上了。
也就是说，按照现行法律，李胜男最多还有一周时间了。
李胜男坐在家里的床上，仰着头，瞪着眼睛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似乎想从那个白花花的东西上面盯出个答案——或者运气好的话，它掉下来把她砸死，那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她还能下去和他们团聚。
但是那天花板看起来结实得很，似乎还能再撑五十年，扛住七级地震。
李胜男双眼干涩，脖颈酸痛，于是又低下头来，盯着脚下的地板。
她脚上的粉色拖鞋还是杨乘风给她买的，她不喜欢粉色，总是嫌这个颜色不够雄壮，杨乘风却摁着她，硬说些“女孩子就该穿得粉粉嫩嫩”的屁话，愣是把这双鞋留在了她的脚上。
此刻，李胜男低头盯着自己的粉色鞋尖，脑子里不期然想起他给她买拖鞋的那天：
“肯定舒服啊！你多大脚你哥我还能不知道？以后你的鞋都我给你买，保证让你穿得舒服！”杨乘风说。
那时候路天辰搭着杨乘风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看着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又别别扭扭地踩粉色拖鞋，笑得灿烂。
那时候杨乘风没心没肺地向她许诺，要为他的妹妹买一辈子的粉色拖鞋。
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说过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总觉得意外是和明天一样遥远而永远不会到来的词汇。
李胜男起身到玄关换了鞋，拿上钥匙就出了门。
看守所里，狱警一看又是她，当下都紧张起来，恨不得把她和顾东川两人团团围住，让她们半丝岔子也出不了才好。
李胜男坐在顾东川对面，无奈地笑了笑。
“我手都这样了，打不了人了。”李胜男扬了扬纱布包裹着的右手，“至于吗？”
李胜男也知道自己上次确实做得有点出格，大家这么紧张也属自然，但他们这么围着，她确实不太方便谈事。
可是李胜男还没开口让他们走远些，顾东川就说话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顾东川说，“我都能明白。”
李胜男没说话，盯着他，盯了很久。
他知道他赢了，她也知道他赢了，从她踏进这个门开始，就代表了她的妥协，宣告了他的胜利。
她决定接受他的交易了。
于是李胜男推开椅子站起来，“那你等着吧。”她离开之前最后这样说道。
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守所。
狱警们一个个几乎是欢天喜地地送走了这颗随时有可能会被引爆的地雷。
站在看守所门口，李胜男拐进了旁边的绿荫下面坐着。
还有七天。
现在是伏天，路边的蝉叫得人心烦意乱，李胜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有些事要早做准备。
她还有七天的时间，做的第一件事是去路家陪路昊北在沙发上坐了一个下午。
她到的时候，刚过午饭时间，她不知道路昊北吃饭了没，也记不清自己吃饭了没，只知道反正是不太饿，就也没问路昊北，径直进来了。
路昊北正在阳台浇花，背着正午的阳光，看着他的花草们。
这些天来李胜男一直没敢来他这，她怕自己看见他，更怕面对他同她一样的悲伤和痛苦，只是既然下定了决心，有些事就是她必须要做的。
李胜男站在玄关，看着路昊北。
他反应慢了很多，以往敏捷矫健如虎豹一样的男人，时常是访客还在上楼，他就能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甚至还能通过脚步的频率和轻重缓急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和来意。而如今李胜男人都到了家里，开了门进来了，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见她。
“来了？”路昊北放下水壶，朝她走来。
李胜男发现他脚步蹒跚了些，整个人看起来龙钟了不少。
明明后背还是挺直的，但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疲惫又沧桑。
但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倒还是挺清明。
“终于想起来看我了？”他说，让李胜男惊讶的是他居然还能保持着和平常一样的语气。
“啊，”李胜男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之前有点忙，这不是刚闲下来……”
不料路天辰只是冷哼了一声：“我还能不知道你？”
“过来帮我看看这个花！”路天辰皱着眉头招呼她，“这怎么又蔫吧了呢……”
“您是不是又用那个烟灰泡水浇花了？”李胜男问，“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不能用这个水浇您那个花，根儿都烧了……您还非得大中午的浇花，这好好的花不都给烧死了才怪。”
“烧死”？这个词在李胜男脑海里盘旋了一圈，让她很是反应了一下。
然后她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走到阳台去看花。
这几盆花确实命不好，摊上了个不会养的主儿，三伏天的大中午拿烟灰水给浇了个透，此时已经是烧得枯黄卷边，苟延残喘。
“……要不您回头逛逛花卉市场，再买几盆新的吧。”李胜男说，她对于养花一途也实在是毫无建树，最多能保证不把花养死罢了，至于这几盆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小倒霉蛋儿，她确实也是无力回天。
他们这些人之中，连上张江在内，唯一一个会养动植物的就是杨乘风，简直神农再世一般，不光是花，还有各种动物，养什么活什么，而且全都养得极好。对于被路昊北辣手摧折过的花花草草，只有他有本事妙手回春。李胜男他们有时候开他的玩笑，说这大概同他姓“养”有着莫大的关系，每当这时他便会笑着回说“师父还姓‘长’呢，也没见他养的东西长得多好”。
于是他们便都笑着。
……可是他如今不在了。
李胜男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这几盆花。
她所能给出的全部建议，也不过只是去花卉市场再挑几盆心仪的而已。
花能换，可人呢？
李胜男盯着这几盆卷了叶子的花，心情沉重。
路昊北却已经回到了客厅，稳稳当当地在沙发上坐下，抬手招呼李胜男：“救不了就别挠头了，过来坐。”
李胜男顺从地坐下。
她不知道说什么，连花的话题都没了之后，她更加无话可说。
她知道自己或许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这个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孩子的父亲，但是她能想到的那些话，“生活还要继续”“节哀”之类的，在此刻竟如此空洞苍白，甚至连她自己都安慰不了。
她无措地搓着裤腿，甚至不敢往路昊北那边看上一眼。
倒是路昊北先开了口：“心里挺难受吧？”
李胜男一怔，终于扭过头看向他。
“难受了得说啊，”路昊北说，“就算不说，也得发泄啊。”
“老憋在心里算什么？憋疯了就开心了？”路昊北没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哪怕你是真疯了呢……至少，就算你真疯了，我们也能知道怎么帮你……你天天光吐有什么用啊。”
说罢，才终于扭头看向李胜男：“没听懂？”
李胜男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这人啊，归根结底，得给自己的情绪找一条出路。”路昊北说。
说完，对上李胜男迷惑的眼神。
路昊北笑了笑。
“给你讲个故事吧。”路昊北说。
“老骆，骆光荣，那个老家伙，你熟吧？
“他年轻的时候，和他妻子都是缉毒警察，两个人有一个女儿，那个小丫头，长得是真可爱，那小脸儿跟肉包子似的，谁看了都喜欢。
“可是二十年前，老骆破获了一起重大贩毒案件，但是很不幸地，办案过程中泄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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