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咸腥的七仙女（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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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板的颜色已经不再改变，没人去将黑夜换成白天。

突然袭来的倾盆暴雨使天宫成了被水膜包裹的雨城，任何事物都沉浸在潮气里。仿佛它千年、万年以来都被遏止了哭声，如今得此良机，痛痛快快地浸泡于泪水。

雨夜凄迷，鬼影婆娑。

不知睡了多久，不能分辨时间的落空感使孙云起早早醒来。

以往她是被身处男人堆的惊恐推拉叫起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捆囚于女孩们柔软的躯体旁。

那些平稳干净的呼吸、曲折环绕来的手臂像世界上最有用的清洁剂，一点一滴温柔地将她一路走来的污迹和疲累抹除。

胡芙给出的地方是“校史博物馆”。

那里为展示传承学校的历史文化设立，含有学校从创立至今的历程，包括重要历史事件、杰出校友事迹、学校文物......

当然，还有那块据说可以赐予学生智慧和力量的贝母。

自由度极高的贵族学院内看不到几个人影。

胡芙紧揪孙云起的衣角，有些害怕：“我忙着家里的事务，很久没回学校了。我爸也不让我上学了，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孙云起警惕地弓起背，作出和奥菲莉娅豹身一样的姿态。

她的手已经在这几日的操磨中与剖珠刀建立了熟络的联系，随时可以抽刀、突刺、侧击、上砍、偷袭......那些男人的血淬炼得她愈战愈勇。

至于以前听过的什么“看见血液只会让你腿脚发软、心寒肝颤，邪祟之气侵入心脉，最终使女人躯体愈弱”的其余队长的荒谬发言，都是放屁。

孙云起只觉得血液上涌、摩拳擦掌。

想来给胡芙一样武器，她也会有这般感受。可惜莲娜看着并不像是会轻易提供军械库或道具此类讯息的角色。

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们顺利进入校史博物馆，连个守卫都没见到。

人不在，设备倒是二十四小时开启。

设计古典的门窗内包裹着一块空旷的展示区，供人踩踏和行走游览。

某一块区域骤然亮起，一个男人挥刀的身影出现在空气中，与孙云起的鼻尖仅一息之隔。

孙云起硬生生按捺住自己受惊的手，身边紧密挨着女孩们，如果在此刻动手，无辜的她们一定会受到波及。

越来越多的男人们涌现出来。

人鱼族士兵的鳞片闪烁幽微光芒，转瞬，这些流光便被渡至人类战士的钢铁战甲上。

两方战得如胶似漆、密不可分。

说是“如胶似漆”，实则是因为孙云起看见雄性人鱼的眼中闪过与那些男人们心意相通的微光。

而其余雌人鱼则没有那样的时间投出缠绵悱恻的目光，她们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人类的眼部、喉咙和心脏这些脆弱的位置。

看起来，她们对于敌军中的女人们是如此的。

然而对于男人们，她们却即刻毫不心软手软地将戟插入他们下头。

那是所有雄物最脆弱的位置，他们却整天洋洋自得、沾沾自喜地甩动来去，高傲地向世界展示那脆弱物什的“绝对统治力”——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还她们一个清朗海市！

要他们给万千族人赎命！

或是拧动，或是脚踢，或是贯穿，或是扭打，男人们后续苦痛狰狞的表现都像被按了快速播放键一般略过。

接下来的画面中只有人鱼族混乱地互相攻击着的场景，她们都被俘虏了。

没有镜头怼着他们受苦的表情，甚至大部分时间，她们只能看见那些男人的背影，混乱无比，不知道谁是谁。

但是，那些人鱼族女性们战甲被扒开凿碎、头发被揪起摔打的场面倒是捏造得栩栩如生。

她们湛蓝而充盈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眶中，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眼神如炬光投射至每一个观者的心中。

芭特弗莱已经呼吸急促，孙云起攥紧拳头。制作这影像的人居心叵测。

“看好了，永远不要迈入战场一步——否则你们只会被欺辱、凌虐、斩杀。你们将会遭受比日常生活中骚扰更为严重的对待，没有人可以救你们。”他是这样想的吗？

胡芙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震撼，由于只是在学校挂名，受些熏陶，她没有真正深入过校史博物馆。

当时在广场绘声绘色讲述战场故事时，她的语调轻松欢跃。她的确没有对于战争、鲜血和死亡的切实体验，突然被塞入这样多血腥的信息量，她一时感到反胃和排异。

这应该就是普勒阿得斯之战了，看起来不像是人鱼族挑事，反而是人类对人鱼单纯的虐杀。

播放到最后，空气中定格了人类战士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射箭的特写画面。

无一例外，那些面庞都是男人们的。悲惨、痛苦、喜悦，无数百感交集在这场最终获得胜利的战役纪念片中被展现出来，唯独少了刚才在跃动影像中偶有出现的女人们。

芭特弗莱认出了她们。

为了在水中捕猎，她的动态视力一向不差。

有几个女人的脸庞她还记得，她们年轻时候在基地的监牢里安慰自己：“组织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他们一定会查清我们为普勒阿得斯之战做出的卓越贡献。”

后来，情绪过渡成愤怒：“他们那群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有人跑来说，我的丈夫认领了我的功绩和头衔，叫我好好在牢里待着，否则将来查到我，他们的家风里会有劣迹？！”

“你那还算好的，我还在为授勋仪式准备......突然就有政府的人来见我，说要去约谈。我还以为是什么事，结果直接被逮到这个鬼地方。从天堂堕至地狱的感觉不过如此吧？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么？”

再然后是悲伤：“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往后，基地里陷入多年的沉静。

校史博物馆的数字投影闪亮地迸出几个字：“纪念‘普勒阿得斯之战’。战役中，这些英勇的战士们打入人鱼族内部，完美地完成了反间任务，成功使人鱼族从内分崩离析、溃败不军。历史将永远铭记这些名字：......投影设备和技术支持：天宫市政府，市长普勒阿得斯。”

芭特弗莱的指尖颤抖，鱼尾不安地在地板上扭甩。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族人，即便有时的确感到不对劲，也及时压制住这些想法，因为她觉得人鱼与人并不相同。

他们已经有了无与伦比的寿命、英俊强壮的外表，为什么还会受到人类的蛊惑来背叛她们？

她以为他们会是例外。

更何况有那么几次的光景，她窥见元以昼和孙云起起了争执，某些环节未能好好对接，最终导致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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