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安吉丽娜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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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丽娜·朱莉一动不动地坐在化妆镜前,镜子里是一个鼻青脸肿的女人。她的右眼皮高高肿起,血丝纵横。她的嘴角一片青紫,嘴唇干裂。就连她的颧骨上都满布成片的擦伤。

这个逼真的妆容消耗了很长时间,如果她不趁着天亮马上出去把这一幕拍完,那么下一次这个漫长的过程将会被重复一遍。

然而她千真万确地很“不在状态”。在刚刚那通很长的电话结束之后,她的心情就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画被蒙上了不祥的黑纱,原本的兴奋被无边的忧虑所重重笼罩。

安吉丽娜想自编自导拍一部电影。

这个想法出现在某一次因一个高难度动作而导致的肌肉拉伤后。不得不说她的“好莱坞第一动作女星”生涯至此已经进入了让人疲惫和厌倦的阶段,是时候该考虑尝试一下不同领域了。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布拉德表达了无条件的支持,并立刻替她联系了几个制片人朋友。她的经理人也没有反对,即使她推掉了一个酬劳不菲的片约。然后很快地,她就和GK制片公司明确了合作关系,对方承诺决不干涉她的创作自由。

但在这顺利的表象下似乎总是深藏着浓郁的不安。布拉德说是她个性里的多思多疑作祟,她却知道并不是如此。

那么这份不安究竟来源于何处?她难以分辨。直到今天这通来自制片人艾丽西亚·弗洛里科的电话,她内心深处的焦躁瞬时被引爆出来。

“你知道这会让我有多难堪的,”安吉丽娜当时这么说,“我搜索过这份名单上的人选,早已成名的导演、编剧,各大电影节的提名者,其中有一个还获过奖!”

“因此我才能相信他们更好地帮助你,”这个曾经的独立制片人说,“拍电影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有个经验丰富、技术纯熟的人来实现你的想法。”

“然后那些媒体会说我找了一个枪手,”安吉丽娜握紧手机,气得发抖,“尤其在电影最终很成功的情况下。”

是的,拍电影并不容易。可这不意味着她会让一个陌生人来抢走所有功劳。她几乎能猜到人们会怎么说了——“安吉丽娜·朱莉,只是个头脑空空没有才华的女人,如果没有某人这部电影绝对不会……”

她不能忍受一丁点儿这样的质疑。

“是的,我明白,但是我是你的制片人,我得说实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用一向温和的声音说着尖刻的话,“安吉丽娜,你是个优秀的演员,但这并不代表你会成为优秀的导演,有很大的几率你会搞砸一切。”

安吉丽娜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把手机扔出去。

“你会搞砸一切,然后媒体会毫不留情地批评你没有才华。或者,你在这份名单里选择一个人,即使有人质疑,那也是属于安吉丽娜·朱莉的作品。”

在这通电话结束之后,安吉丽娜把自己从暴怒的边缘拽回来,然后极为少见地,她开始认真审视自己。当你在获得一定成就后会很难客观地评价自己,然而她努力做了。

她对导演的了解限于皮毛,剪辑、摄影更是一窍不通。然而这意味着她愿意让一个陌生人全程对她指手画脚吗?特别是那些往往自视甚高的独立电影人?

不。

安吉丽娜想通了这一点,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好半分。她再次看了一眼镜子里形容狼狈的自己,还是决定下车去完成今天的工作。

一个小时前被她赶下车的助理现在仍然不知所踪,她只好自己整理好发型服装。打开车门,一阵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冷颤。

天色转暗,夜幕在半沉的落日下蠢蠢欲动。她的突然出现引来了不少瞩目,很多三三两两闲坐的人纷纷抬起头朝这边看,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突然复活的僵尸。

就像她父亲所说,剧组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导演和演员赋予它灵魂。

所以做导演对于她而言,真的那么难吗?

“呃,安吉丽娜,”一个褐色短发的年轻女孩跑到她面前,“你怎么在这?不,我是说,你的助理呢?她该提前给我们打个招呼……”

“没关系,”安吉丽娜压下心里的阴霾,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菲利普在哪?我们可以拍摄了吗?”

“事实上,不能,我们刚刚拍完‘下一个场景’,”女孩大声地说着,好像意有所指,“我很抱歉,你得等一会儿了。”

“好吧,谢谢你——”这女孩叫什么?苏茜还是苏菲?“亲爱的。”

女孩闻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转身跑回摄像机旁。

安吉丽娜本可以回到保姆车上,但她选择站在原地,顺着褐发女孩离开的方向看去。几台摄像机围着一辆黑色轿车,旁边是各种设备——她吃惊地发现自己不能一一叫出它们的名字——一个人站在梯子上,想把一盏灯挂在高高的支架上。

下面一个女孩正大声地指挥着,黑色的波浪长发在身后微微晃动,覆盖住了她窄窄的肩膀。褐发女孩上前和她说了些什么,她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摇晃的灯光勾勒出一道瘦削的剪影,黑发朝一侧流动,露出半张素白的、带着明显亚裔特征的脸。

安吉丽娜记得她的名字,贝拉。

除了导演、化妆师等有限的几个人,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她心中都是模糊的影子,除了这个亚洲人贝拉。她总认为执行导演的工作内容只是买买咖啡跑跑腿,直到一次拍摄结束以后贝拉代替菲利普过来给她讲戏。

于是她被一个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亚裔纠正了,这绝对不是很愉快的体验。而之后的事实证明菲利普对贝拉的信赖远远不止如此,很多时候他在片场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贝拉反而成为了那个对着摄像机全神贯注的人。

“嘿,安吉丽娜,”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还好吗?”

她转过身,看到菲利普往这边走来,稀疏的白发随风飘摇。等看清安吉丽娜的脸后他吓得捂住了心脏。

“上帝啊!”他说,“你的脸看起来……棒极了。”

安吉丽娜用唯一能动的那只眼睛冲他眨眼,上前贴了贴他的脸颊。

“我刚刚听说你有些不好,”菲利普关切地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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