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妹妹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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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淮阳侯府的前宅后院灯盏第起,一轮皎月反而在灯火幢幢中失了明朗。

毕竟侯府不比商贾人家,沈府后宅的遗孀在淮阳更是出了名的矫情,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二人私会于此,又要给沈澈招来不必要的糟心事。

于是江赭在诉明来意后,小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去。

沈澈执意要从正门相送,却被江赭厉声拒绝,实在拗不过,只好顺了她。

明月双目虽失,但脑子灵光,只翻了一次墙,便记住了淮阳侯府对外的甬路方位。

她伸手矫健的翻上墙头,像来时那般朝墙下的江赭伸出双手道:“小姐,上来~”

淮阳侯府内墙下的积雪都被悉数清理,江赭虽拉住了明月的手,脚下却无处可踩,没有借力点的她,怎么也无法像来时那般轻巧的攀上墙头。

沈澈见状,仿佛抓住了什么恩赐的机会般,利索的小跑至墙下,撩起衣袍曲了一条膝半蹲下来。

少年抬首,低声道:“姌姌,踩着我的膝上去。”

江赭垂眸,撞上对方隐忍着期待的目光,不由一怔。

她突然忆起与叶清远相识的那个春日,他也是这般放低自己的身段,让她踩着自己的鞋履淌过脚下的泥泞。

那句“我之敝履换姑娘金缕不染尘泥”让江赭春心初漾,更是多年后孤寂长夜里的安慰。

那个杏雨味霭的春雨天,她将鞋底的泥污踩在了叶清远的鞋靴上,这份情,她报了一世。

月辉清冷,旧景重现,她却不敢再将自己沾了雪泥的靴底踩在沈澈膝处的华锦上。

她怕弄脏了他洁净的衣衫裤履,又没有帮他濯净的能力。

可院墙太高,脚边没有着落,攀不上去,又不能光明正大的从宅门处离开,思虑之下,江赭只好从袖口掏出了她的帕子,对折后,俯身铺在了沈澈的膝上。

这才将占满雪渍的靴底踩了上去。

裙角带着淡淡的漪萝香扫过沈澈的鼻翼。

他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往上撮了一把,江赭借力下,轻松攀上了墙头。

薄裤下细瘦温润的脚踝触感,在沈澈的掌心转瞬即逝。

她甚至没舍得将全身的重量压到他的膝上,在明月的拉拽下,像只小鹿般轻点了一下他的膝,便逃走了。

沈澈抬首望着突然空落的院墙,顿感长夜漫漫,寂寥空虚起来。

起身回房时,那方绣着一朵腊梅的天蚕丝帕从他的膝上飘落。

他眼疾手快的赶在丝帕落地前,将其抓起。

帕子依然洁白,只有一角被江赭的鞋靴踩了些雪渍。

沈澈攥着那抹柔软,四顾无人,做贼般放在鼻间轻嗅了下,熟悉的淡香让他心跳加快,如获至宝的将其折好,收到怀中。

……

年关将至,淮阳落了最后一场雪。

江宅李氏的寝院内,近日被忙年的老媪和宅中管事们踏破了门槛。

宅邸年货的采办和开春后的预支开销都要在李氏的审查后才能走账,李若兰对宅中账目焦头烂额的同时还要打点簪花酒的事宜,补了淡妆的脸上仍旧透着疲惫。

江梦贴心的为母亲端来一碗红枣松子粥,将汤匙递到了半躺在椅榻上看账的李氏手中,婉言道:“家中账簿不比外面铺子的账薄少,母亲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劳累了。”

李氏接过汤匙,却将那碗红枣补气粥推到了一旁,连同手中的账簿也合了起来,微闭了双眼,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几日前,我自写的那封休书被你父亲留下了?”

江梦闻之一愣,想安慰母亲的同时,却又对爹爹的举动有些惊疑。

这些年,母亲为了跟那死去的嫡房争宠,自写休书的任性之举也曾有过,但爹爹从来都是当着李氏的面撕碎,从未像这次一样保留下来。

“许是年关近前,铺子事杂,爹爹他……”江梦说到最后,竟是自己也圆不过去了。

李氏突然从椅榻上弹起,端过那碗红枣粥,大口的灌了下去,重新抓起账簿仔细查对起来。

面前的算盘被她的尖甲拨的啪啪作响,带着股子前所未有的幽怨,那幽怨之中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江宅的账薄,而是御敌的刀剑长枪。

站在一旁的江梦看着憔悴要强的母亲,心疼的紧,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只得默默收了桌上的碗勺。

就要离开时,迎面撞上含笑而来的江赭。

“方才去寻妹妹,见妹妹不在,想来又是给夫人送好吃的了,做的什么?可有姐姐的份儿?”

江赭言笑晏晏的堵住了江梦的去路,言语间的热情劲儿丝毫没有勉强寒暄的虚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而江梦听罢,眉宇间反而聚起了警惕和不安。

在这不公的世道里,女子的清白重过性命,她不信江赭会大度到原谅一个意图毁尽自己清白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亲近了多年的姐妹,江赭定是恨透了她。

就像她恨江赭那般。

可人多眼杂,她对江赭的态度,一定会被院中的老媪递到江淮的耳朵里去,于是也强扯笑意回应着:“姐姐若想吃,我遣人再去端一碗就是。”

江赭弯起眉眼,故作遗憾道:“想吃也吃不得了,再贪吃,怕是喜服的尺寸又要往大了改,妹妹趁着还未许配人家,姐姐的这碗就留给妹妹吃了。”

江梦在及笄宴上当着淮阳权贵亲朋的面,将自己作的声名狼藉,哪家儿郎还敢上门提亲?

既然没人要了,自然不用再担心自己身材走样,多贪吃些倒也无妨。

江梦生性本就敏感,怎会听不出江赭话里的讽刺,方才的假笑僵在了脸上。

眼看着江赭大摇大摆的去了母亲的房内,怕她给母亲找不痛快,也跟着折了回去。

自江赭的母亲故去,李氏从被扶正的那日,便免了江赭每日的问安,一是嫌麻烦,二是不想看见这副与她母亲生的一样的面容。

江赭也乐得自在,平日里极少踏足此院。

可不知为何,及笄礼之后的她竟频频来此问安,还总是一副热络的样子,这让李氏浑身不自在,此刻在椅榻上半仰着她,也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

长辈的架子要拿,面子上的戏还是要做,毕竟这个宅子姓江,也等于是给江淮面子。

没等她开口,江赭先俯首作礼道:“姌姌来给夫人问安,顺便为前几日打砸夫人院子的事赔个不是。”

面前的丫头端着一双手,浅笑着温言,明眸中尽是真诚。

李氏愣了愣,总觉得江赭自及笄礼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她,是个喜怒于脸的人,从未露出像此刻般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心里虽不解,但还是客气的回道:“我听梦儿说了,姌姌此举乃重修旧好的权衡之法罢了,再说那些瓷皿本就是些老物件,砸了就砸了,前些日子你爹爹还说,开了春要给我房里添置些新物,如此我这旧屋也能翻翻新。”

那些被江赭砸坏的旧物里,大都是李氏的母亲在李氏出嫁时,斥重金买下相赠的古玩,去年母亲故去,李氏便让下人将这些瓷皿摆了出来,睹物思亲。

当她知道被江赭砸了时,气的两腿绷直,险些晕厥,但想到这个丫头也放肆不了多少时日了,便忍了下来。

此刻的李氏,更不能显露不满,哪怕一丝的怨愤若被江赭看了去,那才是承认了自己的狼狈。

江赭听罢,在心里嗤笑一声,李氏若是不提他爹爹要为这间房翻新,她勉强觉得这些瓷皿确实非她心头所爱之物,可李若兰偏偏拐上了那一句,这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酸楚了。

故意在她面前演绎自己与江淮如何伉俪情深,在江赭看来,分明是夫妻不睦,情感空虚,到了需要靠旧物来疏解郁结的地步。

这种感觉没有人比江赭更能体会了。

她突然感觉李氏也有些可怜,一想到她马上就会吃到自己因贪欲而种下的恶果,江赭的心里便没来由的舒坦,于是顺水推舟道:“等开了春,夫人的这间房确实是要腾出来翻翻新了。”

李氏自然不会明白这句“腾出来”有何深意,还在为她的“懂事”而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江赭接着道:“既然夫人忙着对账,姌姌就不叨扰了,今日是来寻妹妹去趟布庄,我那喜服上还缺几个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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