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明月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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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清堂,字解武。性豪毅,好交游,少时意气游马长街,京中无人能及。乾安三十三年,赴西境。乾安三十五年,与齐王共灭纳兰,官拜定远将军。熹和十二年,与齐王共图大事。庆贤元年,受封镇国公,官拜太尉。庆贤十三年,乞骸骨,帝允。宣景四年,病逝,享年六十。谥号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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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一直是清流世家,对于名利并不是很看重,世世代代也皆是读书人。高清堂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对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广纳百书,继承父业,成为一名有学之士。

只是没有想到,这位高少爷越长越偏,不爱四书五经,偏爱舞刀弄枪。十八九岁的时候,其枪法竟已变成了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连大将军都不能掉以轻心。

高父见他酷爱武功,便也随他去了,在他十九岁生辰的时候,给他取字——解武。

高清堂长得人高马大,力气不小,脸皮也好看,但总是带了些凶气。京城里的姑娘大多怕他,所以高清堂一时之间也并没有婚配。

乾安三十二年,周宣帝召集各家一起打马球。

高清堂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打起马球来生龙活虎的,一下子便把众人都比了下去。

换场的时候,高清堂和一众公子哥跑到马厩那里喂马。正说着话,一公子哥推搡了他一把,笑道:“解武,你看看那边,有个姑娘看你呢。”

高清堂回头,就看见一十五六岁的姑娘站在不远处,见他回头,略显惶恐。

他对姑娘并不上心,所以也记不清这是哪家的姑娘。

姑娘穿着水墨色的衫裙,简单素雅,略施粉黛。瞧着这气质,倒不像是京城的大家闺秀。

“哈,解武,估计是看上你的吧!还不赶紧去问候问候?”他们满口说着胡话,吵得高清堂头疼。

于是他朝那姑娘喊道:“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姑娘被他吓了一跳,笨拙地行了个礼:“公子勿怪,小女第一次来京城,这会儿是来寻父亲的,但小女不认识路,偶然走到此处,还请公子为小女指条路,小女这就离开。”

身旁人唏嘘道:“哦,原来不是来找你的。”

很奇怪,刚刚高清堂还不觉得有什么,被这么一弄,他倒有些发愣了。

“诶,解武,人家问你话呢。”

高清堂心中发慌,也就随意给姑娘指了条路。

那姑娘还冲他笑了一下!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害羞的滋味。

后半场比赛中,他发了疯似的,打马球丝毫不给别人留余地。

也是在这场马球赛结束的最后一刹,他知晓了那小小的姑娘乃是朝中工部员外郎李尚的独女李寄月,先前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乡下,但后来母亲过世了,今日才被接到京城来的。

李尚为官清廉,所拿俸禄又不高,没有自己的府邸,仅仅在城郊处搭了处破草屋作为家宅。

家里只有父女二人,高清堂打马出游的时候,常常能看见李寄月捧着篮子去河边洗衣裳。

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姑娘真好看。

从前,他不曾预想过娶妻一事,亦不屑于男欢女爱之事。但这日晴方潋滟,他生平第一次萌发了想要向李家提亲的念头。

他将一朵梨花簪在了李寄月的鬓边,直抒胸臆道:“一个月后我就来你家提亲,若是你不愿……介时直接拒绝就好了。”没等她回复,他就红着耳朵仓皇而逃。

后来几日确实也没再见她在河边洗衣裳。

也许是他一番言语吓到她了。

但他高清堂一向是言出必行之人,他既然想要娶她,就一定会付出行动。这一个月,他在高府忙着准备聘礼,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所有的邀约也全部推掉,朋友见到他这副痴傻的模样都惊呆了,还以为高清堂被人换了魂魄。

高清堂想,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还挺舒服的。

一个月后,他提着贵重的聘礼,带着一众的人,浩浩荡荡上李家提亲。

李尚是个迂腐的文官,最看不惯他这种成日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他当然不会同意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一个粗鲁的傻小子,管这傻小子是什么家世背景。

高清堂站在门口,被李尚劈头盖脸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高清堂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心想这老头怎么有这么多话要骂啊,他不累吗?

“等一下。”

李尚正骂的唾沫直喷,他的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娇弱的声音。

高清堂抬起头,看见李寄月穿着粉色的衣衫,走了过来,搭上李尚的胳膊。

“爹爹,你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呢。”

“啊,月儿,你快说,说完了我好继续骂!”李尚压根就没想过李寄月会喜欢一个莽夫,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李寄月会拒绝这桩婚事。

高清堂直勾勾地盯着她,屏住呼吸。他的心跳剧烈的很,像要冲破胸膛,简直比打完马球后的心跳还要猛烈。

“我愿意。”

此话一出,高清堂的眼神唰地一下亮了,他兴奋地挠挠耳朵,又抓了抓头发,看着李寄月笑得又憨又傻。

李尚彻底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月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李寄月,这个时候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我愿意嫁给高公子。”

李尚膛目结舌,崩溃道:“我的月儿啊,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想不开?!”

“李大人,我——我肯定会对李姑娘好的!”

“你闭嘴!”李尚恨不得杀了面前的这个傻大个,“你有什么资格娶我家月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白帝城就是个臭名昭著的纨绔混子!你让我如何放心将月儿嫁给你?!”

高清堂反问:“那是不是我有了官职,我就可以娶李姑娘了?”

“哼,如果你不是靠你的家族,还能有一番作为,我可以考虑把将月儿嫁给你。”李尚不正眼瞧他,将李寄月往屋里赶,“月儿,这桩婚事爹不同意,回屋里去!”

“我一定会有作为的!很快!”高清堂坚定道,他看着李寄月,许下承诺,“李姑娘,你不用等很久,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娶你进门!”

李尚急着关门,高清堂没有看见李寄月最后的表情。

但他心底有了希望,李姑娘是喜欢他的,李姑娘是愿意嫁给他的,他一定要闯出一片天地,好让李尚承认他,然后风风光光地迎娶李姑娘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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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三十三年,高清堂和孟桓一起到了西境,他们灭了纳兰国,整顿边境,令其他蛮夷之族闻风丧胆。

战争远远要比高清堂想象中的残酷,经历过两年的浴血奋战,他最终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回到京城,皇帝授予他五品。

可是,当他兴高采烈地想要再一次去李家提亲的时候,却得知李尚早已被贬至他乡。

友人劝他放弃,说哪家姑娘会等你这么久,说不定早已经许配别家了,你这么鲁莽前去,打扰到人家可就不好了。

高清堂不信,连夜骑着一匹快马,风雨兼程,三月之后抵达李尚的住所。

柴门紧闭,高清堂事到临头,又不敢敲门。他害怕得知李寄月已经嫁人的消息,他害怕自己的心意落空。

他不敢接受那个令人胆寒的结果。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

李寄月站在屋内,见到高清堂风尘仆仆的样子,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一见到她,高清堂感觉天都亮了。他欣喜若狂,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就紧紧抱住她。“太好了,你还在这儿。”

李寄月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但是她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知道他应该十分害怕自己嫁给别人,所以马不停蹄地来找自己。

心上一软,她安安静静地继续停留在他怀中。

李尚一个箭步直接冲了过来,掰开高清堂的手,将李寄月护住自己身后,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开始骂道:“你这个莽夫,你在干什么?!”

高清堂撇了撇嘴,说道:“李大人,我现在是朝中五品官职,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从前一事无成的浪荡子了。你当初承诺过我,只要我有一番作为,你就同意将李姑娘许配给我。我今日来,便是来求娶李姑娘的。”

李尚冷笑道:“哼,那么多青年才俊想要求娶我家月儿,我凭什么要将月儿许配给你这个不知礼仪的野蛮武夫。战场上刀枪无眼,平日里聚少离多,我怎么能让月儿受这等委屈!”

“你——”面对李尚的出尔反尔,高清堂也开始感到生气,“明明是你有言在先,怎么现在你又要食言?”

“其他的我都一定说到做到,只是月儿是我此生唯一的女儿,我万万不会将她轻率地许给他人!你便是骂我言而无信,我也认了!”

“爹!”

李寄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李尚回头,就见李寄月朝自己跪了下来。

“月儿!你……”

“女儿这辈子,非高公子不嫁,请父亲成全。”

“你……你这两年说什么也不嫁,难道是为了等他?”

李尚意识到什么。

“是。”李寄月笃定道。

李尚气急败坏:“你你你,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女儿啊!”

“李大人,我一定会对李姑娘好的!”高清堂亦跪了下来,发誓道。

李尚是愈发不懂年轻人的心思了,他头疼欲裂,瞥了一眼李寄月,恨铁不成钢道:“你要真想嫁,我也不阻拦你。但是日后若受了委屈,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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