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长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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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时,沈云降闻见了苦涩浓郁的药味。

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厚重的帷裳外传来桃雨的声音:“小姐醒了?”

她沙哑着嗓音“嗯”了声,撑起沉重的身子,问:“我怎么了?”

“小姐可要吓死奴婢了!”桃雨将帷裳拉起,昏黄的灯光逐渐漫上沈云降斑驳的脸,“是二少爷送您回来的,说您在书院晕倒了,郎中来看过,说小姐您这是过敏之症。”

“过敏?”

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症状。

“是呀,小姐可记得今日吃了些什么?”

今日吃过的东西那可数不清。

沈云降在心中挑挑拣拣,终于找出来一样与众不同的,“……橘子?”

她向来不爱吃橘子,在家中时都没碰过。今晨李琡往她手中塞了一个,她不好意思推拒才吃的。

桃雨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忙道:“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去!”

“等等!”

沈云降喊住她,掀开厚重的被褥,“你容我再想想,万一不对怎么办?”

“奴婢……”

看着桃雨急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桃雨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道:“二少爷刚送小姐回屋,就跑去老爷夫人那儿跪着了,非说是因为给小姐擦了什么药……现下小姐醒了,奴婢得赶紧把信儿送过去,不能让二少爷受委屈了!”

邬施礼说的,可能是那盒清凉的薄荷膏,但她知道,她头昏脑胀是在这之前就有的,只不过在那之后更严重了些而已。

沈云降抿了抿唇,道:“我去看看。”

她依稀记得为邬施礼上药时天边晚霞清浅,不知睡了多久,此时的夜色已浓郁到化不开。

她坚持要一个人去,长廊上的降纱灯坏了几盏还没修,她手中提着一盏明灭的灯笼,驱散前路凛冽的寒意。

小小的一团光,随着她略显急促的步伐摇摇晃晃。她盯着脚下走,忽而见到一双长靴迈入光中。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撞进一个硬朗的怀中,周身的空气被清冽的冷香侵袭而入。

她懵了会儿,而后下意识挣扎,听见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要去哪儿?”

沈云降抬起头,下颌还抵在那人胸膛处,两肩被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控制着,离不开也近不前。

那人低垂着眼,整个人埋在暗处,头顶悬着一轮清澈的明月,周身似也被柔和的月光笼罩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去看二兄。”她说。

邬斯衡双手卸力,“嗯”了声,拿过她手里的灯笼,“我也去。”

无尽的长廊中,回响着二人时而凌乱的脚步声,那盏灯笼被拿至高处,能照亮的范围好像就大了。

沈云降方才一个人走着还有些紧张和害怕,这会儿那些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脑海中只剩下邬施礼的问题。

她问邬斯衡:“你也是因为担心二兄出来的吗?”

光晕映出邬斯衡长睫下闪动的阴翳,他摇摇头,“不是。”

“那你……是在练剑?”然后远远的看到她的小灯笼,以为是家中进贼了,过来抓人。

不然为什么抓得那么紧。

沈云降默默耸了耸肩,缓解着强硬的痛感。

“不是。”

茫茫夜色里,他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她耳畔,“担心你。”

担心……她?

沈云降有些晃神,嘴角无声上扬,随即笑道:“我哪有那么脆弱。”

邬斯衡忽然止步,两人相对而立,摇曳的火光冉冉升起,照亮沈云降的脸。

风声刮过她的双耳,隔着锃亮的光,她眸中尽是被虚化过的邬斯衡的轮廓。

那样遥不可及。

“听说你毁容了,”邬斯衡目光闲慢地扫过她,“担心你以后见不了人。”

“……”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狐疑道:“很丑吗?”

虽然她也照过镜子,但是她觉着那些红痕也无甚所谓。

她的目光带着求证的恳切,那些放在别人脸上很突兀的红痕却为她添了几分可怜。

邬斯衡盯了几秒,飞快挪开眼,“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沈云降追着他的脚步,刨根问底。

其实对于自己的容貌,她还是有点在意的。

“白露暖空,素月流天。”

邬斯衡说出这样一句生僻的话,问她,“你懂吗?”

沈云降老实地摇头:“不懂。”

邬斯衡:“不懂就好。”

……?

让邬斯衡说明白话,还不如让她大胆猜测:“所以是不丑吗?”

万籁俱寂的夜色下,少年乌睫轻颤,不动声色的将步伐放缓。

*

两人到书房的时候,邬施礼还跪在武安侯夫妇面前,一言不发。

邬斯衡将灯笼放在门外,率先进门,沈云降碎步跟在身后。

经过邬施礼身侧时,沈云降垂眸望去。

意外的是,邬施礼正巧也在看她,无声对她比了个口型。

他的伤隐藏的真好,一点都看不出来。

沈云降起先的念头很单纯,只是想告诉武安侯夫妇,她的事和邬施礼没有一点关系。

可邬施礼告诉她,让她保密。

保密什么?

她向四周望了望,似乎没有看见邬施琅。

“云儿,你醒了怎么没再让郎中瞧瞧呢?”

李琡捧着她的脸看。

小姑娘的脸还带着婴儿肥,红痕隐隐若现,甚至蔓延到了脖颈上。

“郎中说我这是过敏之症,我就想起来自己好像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她看了眼邬施礼,继续道,“可能是早上我贪吃了那瓣橘子。”

“橘子?”

李琡仔细一想,失色道,“那不是伯母……”

“不是的,伯母,我以前就不能吃橘子的,然后橘子闻着很甜,我就擅自尝了尝。”

沈云降解释完,立刻软声道,“这事儿和二兄无关,伯母和伯父快让二兄坐下吧。”

下人要将邬施礼扶起来,邬施礼起初不太愿意,后来邬斯衡不知和他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只有他们听得到。

这之后邬施礼深深看了沈云降一眼,便坐在她的对面,一直垂着眸。

“那子凛说的药是什么?”邬谌突然道,“难不成……你们中间有谁受伤了?”

闻言,其余三人都在打量沈云降和邬施礼。

邬施礼闭口不谈,沈云降忽地明白过来,对他们道:“是我觉得不舒服,二兄和三兄帮我去和夫子借了一盒药膏来,那药膏的气味不好,我们都很不喜欢呢。”

她看向邬施礼,试图从他平静的面色中看出点什么,“对吧?”

“二兄。”

她顺便使了个眼色给邬施礼,直到获得那人的肯定,“嗯。”

邬斯衡收回视线,指尖轻叩着桌面。

这件事被沈云降圆得合情合理,几人出了书房,退去暖意,一股寒风迎面而来。

她冷得瑟缩了下,戴上棉绒绒的兜帽,身旁的声音变得缥缈。

她没听清,问:“什么?”

邬斯衡沉默下去,沈云降随口解释道:“戴帽子没听清。”

邬斯衡这才重复道:“我送你回院子里。”

沈云降本想应“好”,又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邬施礼,微微侧头,道:“我想让二兄送我回去。”

邬施礼愣了愣,短暂地注视着从墨黑氅衣后探出头的小姑娘,而后别开眼,道:“还是大兄送你比较好。”

沈云降道:“可是我想和二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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