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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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正是一年早春雨水之时,茶楼之外梅花肆意开遍,在道路两旁落满淡粉色的雪。

水汽升腾,弥漫成银白色的雾。

茶楼人来人往,水开沏茶,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二楼的木窗向外支着,正好从古风红砖上伸出一道檐。

黑衣的青年趴在窗台上,无聊地托着脸颊,深邃秾丽的眉眼蹙着,目不斜视地向远处眺望。

身为刘文超晚年发掘的人才,甚至被他重开山门亲自收做关门弟子,余书珩在“刘家班”的待遇已经不单单是“受宠”这两个字足以比拟的。

举个例子,余书珩是本名。

干艺术这一行的,大都要为自己起个艺名。比如梁星觅在网络上卖画,也乐呵呵地以“停云阁阁主梁珩”的身份自居。

一来是“雅”,名声响亮。

二来是“俗”,长幼尊卑。

雅俗共赏,大江南北,方知艺术既可做“阳春白雪”,上得了亭台楼阁;又是“下里巴人”,进得了庖厨杂院。

尤其戏曲,更是在民间广为流传。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田里耕地的老黄牛也能跟着农夫们的吟唱哼上两句。

其中亮堂堂的名号打出去,更是能够使一方戏曲名家得以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他们这一辈,从“书”字。

循着规矩,刘文超本应为他择一个字,和他的师兄师姐们的一样,唤作“书德”、“书美”。没想到一听他名字为“书珩”,刘老先生便小心翼翼询问愿不愿意领个新字。

余书珩不愿。

刘文超说:“那便罢了。也好,都算‘书’字辈,”又慈爱地看着刚刚收留的年幼弟子,“‘珩’字挺好,美玉也。就按你父母之言吧,比我会取。”

一晃十多年过去,“刘家班”骎骎日上。师兄师姐们有不少已经出师,也都会在逢年过节聚到一起,共同看望师父和他们的小师弟。

如余书珩所说,刘文超确实如师如父。

刘文超没有子孙,怜他是个孤儿,且根骨极佳,收徒后将他当亲生孩子养,供着他直到大学,各种绝活也是毫不吝啬地传承给他。

孤子和老翁,仿若《陈情表》中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

就连寿宴,刘文超也担心他年纪小,怕他应付不来受欺负,好歹许他跟着大师兄王书德在年后一起去送请帖。也都是选的刘文超平时的至交,例如乾兴的梁家、城西的周家,如此云云。

总之余书珩跟在师父身边,挺悠闲、挺自在、挺逍遥。他也取得不错的成绩,报恩回馈在这里养他、教他的师父。

师父乐呵呵地问道:“小九,趴在那里累不累?”

余书珩支着两条长腿,笑嘻嘻地回头说:“不累。”

“都许你去陪客了。”刘文超精神抖擞,“可别说我啥都不让你做。”

“谨遵师父教诲。”

余书珩回身,九十度弯腰鞠躬。

“哈哈哈哈哈!”

刘文超继续和来祝寿的后辈讲着话,独留他一个人在窗边。

余书珩望眼欲穿,一动不动地趴了半个时辰。

突然,天边划过一只蓝绿背的黑尾鸟,他目送着喜鹊在梅梢上蹦跳,又纵身一跃,招来另一只雄鸟,双双射向天边。

再向下望去时,梅花道上已驶来一辆黑色豪车,虽是“川A”开头,形状也并不熟悉,但余书珩心底已经无端地敲起一只小鼓。

黑车停下,副驾的男人撑着油纸伞下车,走向后座。

鼓点声开始密集,他已在台上走了十万八千里。

后座门打开,青年的一只长腿迈出车外。

他深吸一口气。

大铙钹、单皮鼓、京二胡,还有唢呐齐鸣,响当当地唱起来,主人翁跋涉山水,终于见到心仪之人。

不用见到他的脸,甚至完全不需想,余书珩就知道他是谁。凭空而出的那份芝兰玉树的慵懒气质,隔着雾雨勾着他的魂魄,引得他忍不住又开始痴心妄想。

青年在油纸伞下与大师兄交谈,他倏地有些后悔,自己应当下去迎客,这样就能做第一个和他交谈的人。

到底说了什么?

为什么还不停?

余书珩咬牙切齿,从来没有觉得师兄如此话多。

可怜他师兄被平白无故地冤枉,但仅有短短的、不到一分钟,身下的木窗已经被抠出缝隙。指甲陷进去,木刺几乎要在薄肉上钻出鲜血来,他也丝毫没有发觉。

好在青年迅速停止讲话,迈着步子走向茶楼。

梁星觅一身黑色青年装,在山水泼墨下迈步,假若时间并非二十一世纪,那他必然是从江南烟雨里走来的民国贵公子。

“真好看,公子与在下的衣服很是相配。”

余书珩勾起一抹甜蜜的笑,阴鸷的心思埋在心里。

“快来,进茶楼吧,”他的视线牢牢地焊在梁星觅隐隐若现的身影上,同时大逆不道地痴心妄想,“这不是茶楼,是我的彩楼。你进来了,如若不接我的绣球,就将你牢牢地锁起来——锁起来,每日描绘你的眉、勾画你的唇、看你笑的时候露出的虎牙。”

他没羞没臊地肖想着梁星觅。花费半生心思才寻到,还徒劳受着“又疯又傻”的判词,肖想一下又怎么了?

公子终于进了彩楼。

余书珩跟着梁星觅的轨迹,从窗边离开,移到楼里,攀着二楼的雕花栏杆,看他宝树般地站着,等前台将礼品登记入册。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看他?”他自问自答,“好看,我的。”

“为什么谁都可以和他打招呼?”他声如蚊蚋,一个一个地数,“哦,二师姐,三师兄……”

青年好像察觉到什么,安安静静的头颅猛然抬起,恰巧和楼上的他对上视线。

“……”

余书珩感觉自己心脏可能不太好,为何无端地漏了半拍。他一边强迫自己放轻松,一边机械地支起右臂,不断调整姿势,勉强挥了一下手。

梁星觅好像有些诧异,但仍是温和地笑着回礼。

绣楼的华丽颜色淡了,这里仍是茶楼。

余书珩觉得可能要进医院看看了,怎么表情都僵住了、心都要碎了。

那人的琥珀色眼睛满是陌生与礼制……“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大喜大悲了吧?”

“你可真是个坏东西!起这样的恶劣念头!”余书珩默默转身,手心紧攥着丝绸锦衣,心底唾骂着自己,嘴上胡言乱语地念了几句佛,“大不敬!怎么可以任意亵渎!”

他苦苦地走回师父身边:“他果真还是不记得……”

余书珩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愣愣地看着梁星觅从楼梯口出现,呆愣愣地听着梁星觅向刘文超祝寿,呆愣愣地任由自己被师父拉过去。

直到梁星觅走到他跟前,余书珩才反应回来今夕何夕。

被压制的战鼓又狂妄地擂起来了,他屏住呼吸,仍是呆愣愣地望着梁星觅不知为何疯狂躲闪的琥珀色眼睛。

“……余叔叔,”

……很好,偃旗息鼓,不该痴想。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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