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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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年了,刘家班终于重聚一回!”

“真是不容易啊!”

“俺是外地人,前年刚到西川。听恁说,刘家班像是怪有名的,咋地就解散了呀?”

“现在哪有那么多听戏的,都是年轻娃娃,爱搞事业。九个徒弟,出师的出师、单飞的单飞、转行的转行,任是老刘再有能耐,也干不下去喽!”

“是啊是啊。”

同桌村民一阵唏嘘。

这所茶楼的饭菜颇有特色,属于极其地道的川菜。由于在当地名头响亮,正月初九又是好日子,茶楼人满为患,竟是一个包间也没能腾出来。

梁星觅本是和宁哲一起,又带着黑子,两人一猫在一楼的僻静角落美美地吃了一顿。彼时刚完成梁兴华任务,他便要开口说回家,再和刘老先生师徒打声招呼就走人。

没想到一窝蜂涌进门很多人。

梁星觅实在有些被吓呆了。

宁哲看着蹑手蹑脚向他靠近的小少爷,按住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无奈道:“他们都是来听戏的,听不听?不听我们走?”

“……走——嗯?”

“年轻人好样的,你也是来听戏的?”

梁星觅看着身旁措不及防坐下,且将他挤了又挤的白胡子老头,额头直直滴落冷汗:“老人家劳驾……”

“不多喽不多喽!”

此时,又有一大娘摇着蒲扇,扑通一声坐在宁哲身边,将两人一猫牢牢地夹在中间。还有老人牵着孩子,将一张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

于是乎,出也出不去,动也动不了。

几乎是俯仰之间,茶楼的楼梯口也都齐整整蹲满人。

梁星觅瞬间呼吸困难,掌心攥了一把冷汗,牢牢抱住黑子,扣住玄猫躁动的爪子,颤颤巍巍地说:“没、没关系,就等一会儿,别急。”

他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宁哲开始向周围询问:“劳驾您让个路,我们出去——”

蒲扇大娘骂骂咧咧地,挥手一指:“瞅瞅!都是人,哪里给你们让道?”

都是人……

无数人推搡着梁星觅,让他犹如深陷梦境。

“算了,”他摘掉眼镜,自暴自弃地捂着脸,一手拉着宁哲,“我趴会儿。”

随着人群一起被裹挟进茶楼的,还有一大批雨后淡淡的青草味道。川菜味重,却又吃着爽口,又热又辣。还好他吃了不少,正巧驱除被带进门的湿气。

这里和地铁不一样。都是人挤人,地铁是世间百态、行色匆匆,没有人会注意身边人。这里却齐聚一堂、欢笑打闹,所有人都息息相关。

玄猫的黄绿色眼睛睁得圆圆的,梁星觅将它抱起来,鼻尖碰鼻尖,试图从小猫这里找到一丝抚慰。

周围人叽叽喳喳,高谈阔论。

一会儿有人吆喝着“这雨停得真妙,刚刚好吃过午饭赶过来”,一会儿有人招呼着“六婶子你往这里来,咱俩挨在一起”,一会儿又有噼里啪啦不知何物被撒落在方桌上,群童嗷嗷叫着哄抢花生糖果。

他只能和黑子窃窃私语:“今天回去闪闪肯定会粘着我,怎么办啊要不我把你借走两天?”

宁哲也如坐针毡,管家如何不知少爷的底细,生怕惹得梁星觅哪里不满意,只能捂着手机打电话通知司机赶紧来接驾。

不知何时,茶楼中央的戏台应当是有人登台,还没开腔就博得满堂彩。

演员一开唱,底下的人瞬时安静,支起耳朵聆听,小孩子的哭闹声也跟着压低了。

“这个是老大,唱老生最在行的!还有老三,反串的!”白胡子爷爷显然是刘家班的老戏迷,不管其他人听不听,只管自己热情报幕,“必定是《四郎探母》!大家听听,不用开唱我就知道!”

伴奏铿铿锵锵地响起来,老三程书香一开嗓,果真是铁镜公主:“他本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

“这选段在京戏里是‘西皮流水’,搁咱川戏里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百听不腻!”

不一会儿他又跟着台上人摇头晃脑地唱起来:“愿老娘福寿康宁永和谐无灾……”

“喂!我说你这娃娃!只有耳朵机灵,光听不看哇!”

趁着演员换场,白胡子老头哼过一轮后盯上了身旁弯腰低头、和一只黑猫唠嗑、生得格外漂亮、全场唯一的年轻人梁星觅。

“哈?”梁星觅措不及防地抬头,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乱糟糟的一片。

白胡子老头举起桌上眼镜就是咔咔往他脸上按,吓得旁边宁哲深呼吸、差点吼出来,生怕他突然出现点社交障碍。

事实证明梁星觅远比他想象的状态好多了。

彼时,梁星觅被猛地背上一拍,还正愣着,陌生老头直接大开口,唉声叹气:“又瘦又小的,看着真是可怜。”

一米八二的大高个差点飙泪:“?”

“我……”他揉着泛红的煞白脸颊。

“看戏台哇,看我干嘛?”白胡子笑呵呵地,指着戏台。

“小伙子,哪里来的哇?难得遇上你这个年龄的孩子了!”

梁星觅支支吾吾,整个人如履薄冰:“我……朋友是这里的,来……来找他。”

“可以啊可以啊!”老人先是点头,复又喟叹,“哎,也不是来听戏的!都没人唱啦,没人听啦!给你,吃吧吃吧……”

梁星觅实在是长了一副漂亮皮囊,眉眼精致得像洋娃娃,打小就是诸位爷爷奶奶的梦中情孙,深得长辈们欢喜。

白胡子方一见他,就发觉这孩子在桌下憋得脸通红,甚是可爱,也不管什么原因,就是心疼坏了,一股脑地给他扒拉过来一堆零嘴。

他就只好和这位过分热情的爷爷一起磕花生。

老人健谈,好不容易逮住个忠实听众,顿时喜不自胜,一一为他解说。

“这是书新,排行老五的,不得了不得了,正旦青衣,水袖甩得万分好看,俊得很!《穆桂英挂帅》,都听过哇?”

他的牙齿几乎掉光了,见年轻人点头,咧着嘴拍掌大笑。

“现代人啊也没几个重视传统文化的,像我们的川戏哇,就得保护起来。咱们的吐火变脸,都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大好文化!”

梁星觅:“您说得很对。”

“这是老七、老八,是一对双生‘梨花’,一个扮小生,一个演花旦,现在应该是在省剧院工作。”

由于是为刘文超做寿,门下弟子皆是献艺,商量着来一场经典戏曲串烧给师父长排面,并不讨彩。虽然都是身着常服,未着粉黛,一个个单是在台上一立,就有威风凛凛镇场之气度。

“她俩,最会唱梁祝!本来是越剧居多,咱们这里叫《柳荫记》。”白胡子陶醉地闭上眼睛,“咿咿呀呀呦,别看也都有四十不小了,今天倒是把真功夫都抖出来了!”

他揉着胡子侃侃而谈,梁星觅抱着小猫认真聆听。

此段讲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八里相送到长亭,二人叙过三年同窗之情,又讲论杨柳鸳鸯,相互打趣。

祝英台道:“可叹你梁兄像只呆头鹅。”

梁山伯笑:“既然我是呆头鹅,从今你莫叫我梁哥哥。”

有些小孩子没听过全剧的,乐得咯咯大笑。大人们只是拍着掌、或是踩着脚打拍子,嘴里同时跟着唱着。

戏台下掌声雷动,时刻没有停过。

有调皮的娃娃向台上扔糖果,几场戏下来,戏台前沿的瓜果像路边的野花一样厚实好看。

鼓点大盛,一个年轻武生举着红缨枪上台,也是穿着礼服,黑底金纹,端庄稳健。

他抬腿唱念,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踏实,弓步勾拳,力量感十足,剑眉凤目间皆是气宇轩昂。

青年身段似轻云,枪打龙睛亮晶光。

于懵懂的小孩子来说,唱的什么不重要,最吸引人的就是两个字“好看”。

青年一番武艺使出来,无论哪个年龄段,都会被深深吸引。他又年轻英俊,此时已有一群儿童互相拉扯着,向戏台上攀爬,边叫唤边喊着:“大哥哥好厉害!”

那位大哥哥倒也温柔,左手拉一个、右手扯一个,由着孩子们爬上台翻滚闹腾,还十分炫技地扶着一个结实轻灵的大孩子翻跟头,双手还在一旁轻轻护着。

那孩子在青年的两三句教导下,两手一撑,翻出个又大又圆的结实跟斗。众人都拍手叫好,青年也被一群孩子团团包围,无法脱身。

家长们只好又打又骂地将小孩从台上抱下来,还彬彬有礼地聚在台前和青年讲话。

青年弓着腰,把红缨枪送到孩子们手中抚摸。

复又起身,从袖里掏出什么东西,刷的一声破空而出,即兴转唱老生,来了一出教育娃娃的老唱段。

红扇展开、上抛、稳稳地落在手里,梁星觅倒是怔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还得是小‘榆树’,最招人稀罕了!也就只有他,可以压台出场!”白胡子老头精神抖擞,听语气仿佛年轻了二三十年,指着台上人给梁星觅介绍,“他叫‘行行’,你们差不多都一样大,刘文超最小的关门弟子!”

“‘行行’?”梁星觅眼皮直跳、心头直颤。

“没错,名字就叫‘榆树行’。啧啧啧,这分量!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别看是武生,实际上啥都可以来一段!”他竖起大拇指,“现在人家是京都大学的高材生,以后都是要当专家的!嘿嘿嘿,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今天没有条件,要不然还能看他变脸!了不得,能变化九张!”

“他一出场,我们就咯咯笑,”老人附在梁星觅耳边,“下不来台!”

“多少年了?”他掰着手指头,“喔,得有十来年。他第一次登台的时候,才九岁,就被个小娃娃差点扑倒!”

“看,就和刚刚那样,那小娃娃竟是哭哭啼啼的,和个女娃娃一样爬上去,还说是要给他送头彩呢!”

梁星觅顺势望去,爬上戏台的台阶现下空无一人。不知为何,他眼睛一恍惚,当真出现了一个又瘦又小的蓝色团子向上爬。

“咦?”老人凑过来,“我瞧着你也挺高大结实,不瘦哇?为什么总觉得有点面熟?”

梁星觅羞红了脸,开始摆手。他察觉到老人记忆力无与伦比的好,立即开始否认:“没、没,爷爷,咱们之前没见过……”

“喔噢!”老人意味深长地转过头,“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乍一看,我还以为,你就是当时那个小团子嘞!”

……

“长得太快了,脸型也不是鹅蛋,不适合唱刀马旦,索性把他改小生了。”

刘文超一面饮茶,一面笑道。

梁兴华扶了扶腰上蓝色“挂件”,夸赞道:“当真基本功扎实,术业专攻。”

刘文超道:“第一眼看过去,我就觉得他行为举止颇有古韵,还会昆腔。细细打磨,果然是棵好榆树,可塑之才。”

梁兴华问:“叫什么名?”

“没改名,都是‘书’字辈,”刘文超沾着茶水,就着木桌一笔一画地写,“这个字,怪生僻的。”

“哦!好字!”

梁兴华怀里的“挂件”蠕动两下,别扭着不肯转头。

“都不认识,大家要么喊他‘小九’,要么喊他‘行行’!”

“那可是乱喊了。”梁兴华摸着“挂件”的绒毛,举着儿童眼镜,“看这个字,我们都不认识。你看一看,会不会念?”

六岁的梁星觅梨花一支春带雨,泪流满面还不吭声,闻言哽咽两下,抬头望着戏台上耍枪弄棒的小武生,又埋头哭得一抽一抽的。

是了,梁星觅从小就和他们家性格不一样,他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基因突变,因为从他爷爷、到他姐姐,一个两个的,皆是能说会道自来熟,外向得很。

只有梁星觅格格不入,深沉内敛、怕生怕到要命。现在大了,他也能学会自洽,渐渐能和外人镇定聊上几句。

小时候甚至有一两年极度社恐,被送到西川老宅静养。

当时,他周身五米开外不能有陌生人,否则一言不合就开哭。偏生他又脸盲,连自己家人都经常忘记是什么样子,这下可好,他周身五米开外——不能有人。

然而他的哭法,又不同于寻常小孩“干打雷不下雨式”的嗷嗷乱叫。他是真哭,特别斯文儒雅,两行清泪断了线、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却不见出声。

若是不近看,压根察觉不到他在哭。

若是找到机会近看,才惊恐地发现——这孩子不做反抗,是因为已经哭得快晕厥!

他是老幺,没有同龄人一起玩耍。天天哭,憋屈得很,还时常被长者们打趣,说他小小年纪,还会“琼瑶式落泪”。

不过他倒没在演戏,听了这话,虽不懂什么意思,但莫名又羞又愤,默默哭着来到后花园,往小池子旁边一站,傲骨嶙峋的模样,说要投河!

投河必定是投不成的。

反倒把京都的外公外婆——林之秋和任芳熠两位老教授,直接惊动。老两口前脚退休,后脚就火急火燎飞到西川,赶来一起照顾梁星觅。

此后两年,三位老祖宗围着小祖宗团团转,见他怎么喂都是又矮又瘦的,也不去幼儿园,总不能天天在家杵着。

一拍脑袋,决定用知识浇灌他。

说干就干,当下就支起一块小黑板,按着小梁星觅听课。

梁兴华教语文,外加爱国主题教育和老通讯兵的军事理论。

林之秋教算术,以及打算盘、一点大学高数和些许微积分。

任芳熠教外文,主打英语,以法语、德语、俄文为辅。

三个老师劳逸结合,还会带着唯一的乖巧学生弹琴、种菜、酿酒、晾豉、制酱油。

他学得飞快,三人喜上眉梢逐渐上头。到最后,小梁星觅悲惨地发现——自己被压榨到没有时间画画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连夜制定出周密计划,挑了个良辰吉日,天不亮就睁开眼睛,带着“百宝箱”叔叔宁哲,采取最传统的地奔形式,离家出走向城西进发。

宁哲苦不堪言。

他看了那么多霸道总裁落跑新娘,里面的小少爷都不带这么犟脾气的:说什么都不肯坐车、不肯吃饭只喝水,不让抱,累了困了不让抱,就蹲在大马路牙子上哭。

宁哲也好想哭。

“马上五一放假,阿丰也回来陪你,行不行啊?多多……”

前面的小祖宗语言系统混乱,南北官话和听不懂的外语满口乱飞,嘀嘀咕咕念念有词,握着一张西川地图也不知在说啥。

后面还悄咪咪跟着骑三轮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位老祖宗。

从天亮到天黑,宁哲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也不知小梁星觅精力为何如此旺盛,迈着两条小短腿,直到翠微山脚下,他才静静地窝在山门前,终于累得一动不动。

众人相顾失色,西溪山人忙不迭地将小团子抱上山。梁星觅这才得以在师父那里日日作画,勉强有几个月清静。

再下山的时候,已是暑假过去,梁星觅好歹能正常交流、不哭不闹,方圆五米也可以进陌生人了。两位老教授也被京大返聘,兴高采烈地带着梁月见飞回京都,乐呵呵教学生去了。

亲家前脚刚走,梁兴华后脚就坐不住,连哄带骗,拎起孙子就去找老朋友刘文超看戏叙旧。

“就是一出《借东风》,那是常山赵子龙,长坂坡救主的!”梁兴华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抽纸给孙子擦泪,“你是属阿斗的啊?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回去别向你爸妈告状哈!”

“嘶——太生僻了,我真不认识。”爷爷扶着额,“‘王’字旁,带个孙行者的‘行’——我看他就叫‘行行’吧?”

“……”梁星觅在蓝色外套下面喃喃细语。

“什么呀?大点声,爷爷耳聋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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