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番外

《眉上烟火》小说免费阅读 171shu.cc

番外一

舒照亲自带人护送柴睢和李清赏去大内,御驾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不计其数的禁卫军包围了梁园,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梁园内,数千名上御卫刀枪出鞘,列阵以待,风吹在刀刃上,发出嗡嗡蜂鸣,沉似呜咽,内外一片寂静,天地间静得似乎只剩下上御卫众人兜鍪顶的朱樱在飘动。

禁卫军还不停在拍门,双方僵持许久。

眼瞅着日头又走刻余,禁卫军副都督怕耽误了皇帝命令,在一名辛卫所宫人的监视下,亲自走上前来,试着冲里面喊话:“上御卫众兄弟,本部奉命来为太上御驾保路,禁卫军将自大内护送太上御驾回来,劳驾打开大门。”

令人万万没想到,他话音落下,紧闭的梁园门,不紧不慢从里面打开。

三洞六门大开,坦荡得无所畏惧,副都督顺着往里面看,看见严阵以待的上御卫,以及一椅一几坐在卫卒正中间喝茶的人影。

上御卫手中刀枪,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目明光,副都督看不清那是谁,努力辨认须臾,用汴宋掺杂的口音大声道:“原来是谢嗣爵,失礼失礼,本部奉命护太上回驾,打扰了。”

说着一摆手,就要带兵进梁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副都督刚迈出一只脚时,羽箭从大门里破空而至,“夺!”一声钉进他脚前,羽箭离他脚尖仅指宽,距离控制得如此之好,放箭者箭术精湛。

禁卫军反应不算慢,几名盾手飞快把副都督护在盾牌后,两旁,弩手搭了折翼弩等待进攻命令,数千禁卫军做出冲击姿势,兵甲碰撞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杀气扑面。

副都督拍拍身前盾手的肩膀,示意他们先撤开,他朝门里人道:“是兵就得听令,今朝皇意如此,我等奉命行事,望嗣爵见谅。”

他言外之意有二,一来解释自己此行为,属于迫不得已,再者是为寻问谢随之,问她真要否违抗帝命,拒禁卫军于梁园外。

禁卫军欲冲进梁园动刀枪,总要找个合理由头。

谢随之放下手中茶盏,就这么在禁卫军的弓弩瞄准下,悠然坐着:“副都督应该已经听说了,梁园李娘子,身上揣着枚北山纽印。”

“便是这个了,”她从广袖里,摸出个朱布包裹的小方形物,放在茶几上,“副都督若存疑,大可移步来观。”

物品在朱布包裹下,露出纽印的小巧四方形状,副都督望着它,犹豫地吞咽两下口水:“嗣爵这是何意?”

舒照掌禁卫军时培养出的那批人,早已尽数被替换掉,象舞年新提拔上来的将领,全是新面孔,没和谢随之打过交道,更不知梁园这伙人,其实都是些怎样的泼皮无赖。

但闻谢随之道:“我能有何意思,不过是走凤纽印现身,则如圣太上亲临,副都督不想来拜见?”

北山地位之高,天下无人敢质疑。

副都督噎住,答不出话,此刻被邀请进梁园,他心里反而因那走凤纽印而生出惧怕。

但是怕也不行,他奉皇命出来办事,妻儿老母的性命,都还在辛卫所那帮阉人手里,他不敢不听从皇帝命。

面前是梁园门,身后是禁卫军,妻儿老母被皇帝握着生死,副都督唯有把牙一咬,心一横,豁将出去:“当今坐殿天子,乃是我主皇爷,禁卫军奉皇命,前来为太上清理往返道路,劝谢嗣爵休要横加阻挠!”

面对副都督的翻脸,谢随之不恼也不急:“梁园自是不会干扰禁卫军做事,只是今日,禁卫军想踏进我梁园门槛,且要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话音甫落,不信邪的副都督,大力挥手,带人闯园,两拨人冲在门下,打杀声随尘乍起。

上御卫和禁卫军,两方精锐中的精锐,终于在梁园门口短兵相接,彼时,柴睢和李清赏两个,正在大内看柴篌耍猴,舒照带人守在宫门下,准备随时冲进去,指挥使冯凭,尚未带着三大营,进城来维持秩序……

皇帝想以不惊动公卿朝臣为前提,在皇宫里把事情解决掉,故而并未对忠臣府邸采取任何动作,甚至还找借口,打发了三大营指挥使冯凭暂时离开,没想到,他为今日之事费尽心机,结果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冲突结束的傍晚,偌大的汴京城未受到任何影响,学生照常下学,酒楼照常营业,九门出入秩序依旧,大内结束了一场滑稽的“权变”,梁园也洗干净了打斗留下的血迹。

这本就是场早已注定胜负的斗局,在漫长的岁月深海中,掀不起多大惊涛骇浪,柴睢回家后,谢随之简单同她禀报事务。

“后面的事,谢知方会接手,无须我们再多过问,”柴睢心情不错,但眉眼依旧俨肃,“不过回来路上,我听说,禁卫军也奉命围了几家旧臣府邸,你家虽无事,但阿照家未能幸免,阿照这会儿抽不开身,你不去于侯府看看?”

“既梁园暂无其他事,那我便先走了。”自己家安然无事,谢随之自是要去阿照家看看。

·

谢随之出梁园时,已是夜幕四临,她快马奔来于侯府,天光已彻底变黑,侯府门下,有两名带刀侍卫立在左右,门前街道上空无一人。

门下那二侍卫中,一人过来牵马,另一人上前来禀报,抱拳欲开口,被谢随之抬手阻止,她却是半个字没说,大步流星迈进门。

“随之来了,”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坐在院里独酌,努嘴示意了下面前空座,“过来坐。”

此人一举一动,都带着祁东边军特有的板正,正是于漪白母亲,于冉冉。

“于姨好。”谢随之拾礼,依言坐过来,看了眼面前可谓没动过筷子的几样菜,问:“怎没见舒姨。”

于冉冉倒杯酒,递过来:“她有些不舒服,在屋里躺歇,于白陪着她。”

亲长唤女儿于漪白,是做于白。

“是旧疾又犯了么?”谢随之双手接下酒,说着就要站起身,“诸医官此刻都在梁园,我去请。”

被于冉冉摆手阻拦住:“已看过大夫,不碍事。”

说着,她捏起酒杯,谢随之会意地敬酒同饮,酒烧喉,辣得嗣爵胸腔里如燃烧起一团火。

于冉冉被呛得咳了下,客观评价道:“这酒不好喝。”

谢随之看眼放在桌边地上的黑色小酒坛:“确实没尝到过,这是沽的哪家酒?”

“不是沽的,”酒又烈又冲,于冉冉却再倒一杯,“二十年前,抱于白回来时,阿照和他娘亲自己酿的酒,埋在后院枣树底下,今日被我刨了出来。”

说着,于冉冉拿出张褪色的红纸,放在桌边。

它原本贴在酒坛上,拆开密封酒坛的油布后,它掉了下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于冉冉笑腔道:“那时候,阿照听别人说,家里得女儿的,要埋坛酒,取名女儿红,他便酿了坛女弟红,说是也要等于白长大嫁人时,再刨出来喝掉。”

在谢随之含笑的目光里,于冉冉也平静地笑了笑:“幸亏我刨出来开了坛,要真等于白嫁人时,阿照把它刨出来拿给人喝,于白恐会和她哥绝交。”

想起小白鼓起嘴和阿照赌气的样,谢随之忍不住笑起来,却忽然听于冉冉道:“听阿照说,你和于白好了,我问于白,她否认了。”

谢随之脸上笑意淡下去,愧疚地低了低头:“是我的过错。”

于冉冉拿起酒杯,不清不楚道了句:“真叫你母亲给说准了。”

“甚么?”谢随之不知于姨此言何意。

于冉冉自是不会把自己年轻时,和爱妻间的相似经历,主动说与晚辈知,只是确认般问道:“你是真心中意于白,还是仅仅是因为于白成日追在你身后,一朝不再追随,你不适应,把占有误认为成了感情?”

谢随之抿抿嘴,又将一杯酒灌进肚,辣得眼眶泛红:“非是误解,且还因看清楚自己心意太晚,叫中间蹉跎这些年头,而倍感愧疚,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小白,她不肯原谅,是我自作自受。”

“以后打算如何?”于冉冉知道,小女儿心里,除却谢家这丫头,再装不进别人。

这些时日以来,于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那些偷偷流下的眼泪,和许多个辗转反侧的无眠之夜,都被家里人看得清楚。

谢随之沉默着组织语言,却又闻于冉冉道:“我再给你个机会,现在起身离开,我可以当没有这回事,不影响你和阿照关系,我们两家也照常往来,只是,你别再打扰于白了,她还有大好人生要过。”

“你是个好孩子,能力好,相貌好,家境好,于白被我们惯得刁蛮任性,与你是极不相配的。”于冉冉接二连三说着话,对被她看着长大的谢随之并不满意,“于白在我们跟前随意闹腾,因为她知道她头上这片天塌不下来,即便于白来日与人成了新家,我必然会要求那人,能为于白顶起一片天,随之,你不合适,你在这方面,太懦弱了。”

谢随之仍旧沉默,这不争气的丫头又沉默,于冉冉恨铁不成钢般,轻轻叹了口气:“你走罢,于白跟在你身后那么多年,但不可能永远主动下去,世上有那样多人,于白这一辈子,也不会只喜欢你一个。”

初夜静,这几句刺进心里的话,冰凉而尖锐,谢随之握着空酒杯,指尖泛白。

良久,她低声问:“今日禁卫军围了这里,家里可都还好?”

于冉冉偏过头去,朝她摆摆手,没说话。

就这样走么?谢随之在沉默中缓缓起身,衣袖不慎带翻空酒杯,滚两下掉在地上,摔成好几瓣。

清脆的碎裂声,让谢随之心里一震,她给于冉冉拾了个礼:“我想见见小白,有几句话,想当面同她讲。”

尤其是经历过今日之事后,她有些话,想当面告诉小白。

应该是于漪白下定了决心,想借母亲于冉冉态度表达出来,于冉冉看着别处,道:“机会并非时时有,既然十回八回都没抓住过,那就别再回头了,只当是于白和你,没有那个缘分。”

于冉冉态度坚定下逐客令:“这里一切都好,随之,你回去罢。”

走出于侯府后,谢随之仰头望向夜幕上的弦月,阿睢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自己就要这样,轻易地弄丢自己的月亮么?

不,不要,谢随之大步迈下台阶,绝对不要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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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李清赏的差事,正儿八经得以解决,是在象舞五年初秋。

历经岁时,石门学堂经公门教司道道审核查验,终于开张大吉,给贵门女郎作大半年私教的夫子,也重新站到三尺台,一时间,她竟还有些不适应。

正所谓官清司吏瘦,神灵庙祝肥,太上皇王财大气粗,石门学堂经费充足,不仅把平反的童老头重聘为山长,而且也把谢随之从公建学庠挖来,担任了总教习。

从延寿坊女子学庠里解散出来的,未得收容的那些个孩子们,也大部分被找到,并重新坐进学堂念书。

为感谢柴睢的出钱出力,李清赏百忙里特意抽出空闲,自己动手,做了个寓意深远的,戴帽小猪陶,准备送柴睢。

为避免被柴睢发现,李清赏特意以转来石门学堂念书的李昊作借口,花大价钱,专门在外面找了家口碑顶好的陶器铺,秘密制作和烧制陶器。

她手笨,不如柴睢和李昊对手工品的天分高,小小陶猪制作,愣是花了她个把月时间,才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信心被击碎、重建,再击碎再重建的反复中,历时月余烧出满意的陶猪,李清赏又咬牙花了笔钱,给陶猪弄了个一看就很上档次的精美包装盒。

为何要烧个戴帽子陶猪呢?欲做解释,还需将“家”字拆开看:宝盖之下一个豕,是为“家”,豕者,黑猪也,小陶猪戴着顶宝石帽,正是“家”字的具体化形。

她要把礼物送给柴睢,不仅感谢柴睢耗费精力,在石门创办石门学堂,更感谢柴睢,让梁园之地,从她的落脚容身处,变成遮风挡雨的家。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美好的,李夫子已经能想象出,吃罢晚饭回屋后,柴睢看见礼物时,会露出怎样意外而惊喜的表情。

事实却证明,祖先创出“乐极生悲”个四字词,不是无根无据。

走到福绵街某处时,有个形容黑瘦的少年,从后撞了李夫子一下,街上人来人往,碰撞两下无可厚非,可当李夫子察觉不妥,反应过来时,被她抱在胳膊下的礼物,已没了踪迹。

“我的陶猪!”眼见那黑瘦少年背影,在人群中尚未彻底消失,李夫子暴喝一声,拔腿狂追之。

人群因此骚乱瞬间,并随着两位当事人,先后跑进迷宫般弯曲的,穿插在福绵大街周围的小路里,街上习以为常的人群,习以为常地恢复平静。

羊肠小道缠绕交错,难辨方向与进出口,非是熟悉之人,进来就会被绕晕,李清赏不知自己追多久,直到追到个没人的死胡同。

没成想,她误闯了贼窝,大望历以来,汴都罕见有黑恶势力成团结伙,这多少让人有些错愕。

面对忽然出现的三五成年男子,李清赏后知后觉开始害怕,害怕到咕咚咕咚咽口水,她感觉嗓子疼得有刀子从喉咙划过。

追小毛贼时,她跑得胸膛快要炸开,在于对方对视片刻后,她声音嘶哑道:“盒子勉强值几个钱,我也不要了,里面小陶猪是我自己手工所做,不值钱,还给我。”

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瞧着模样普通,并非印象里固有的獐头鼠脑坏人样,甚至长得圆头圆脑,很有几分老实相,可他一遍遍打量李清赏时,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让人作呕。

见追来的女子有几分姿色,原本准备出来揍人的他,把手里铁棒撂给手下,赤手空拳往前逼近两步:“还给你可以,不过不能让小娘子白跑来找我这一趟,盒子我不喜欢,一并还你,你说盒里陶猪也不值钱,那你有甚么值钱的?”

李清赏心想,她有个球的值钱东西啊,直接从学堂下差,半道拐去陶器铺取东西,身上最值钱的莫过于这条命。

李清赏吓得开始后退,发现不知何时退路也已被堵,她心里咯噔一下,剧烈喘息中想起柴睢安排的暗卫,登时来了底气,中气十足地虚张声势:“放肆!”

步步紧逼的男子,冷不丁被当头棒喝般的呵斥,吓得一愣。

他再把李清赏从头打量到脚,并未发现有何惹不得之处,咯咯笑起来,越走越近:“放肆?光天化日,你想让我怎么个放肆法呢?”

周围响起起哄的大笑,不怀好意的男子越走越近,李清赏害怕得不得了,声音颤抖起来,周旋道:“今次身上实在没带值钱物,不过我住在梁园,离这里也不远,若是阁下够胆子,便随我回家取钱,老话说遇见便是缘分,我请诸位吃杯酒,算是认识认识。”

这伙贼,明显非是三两个月时间,可形成这般情况,既能盘踞于此,还不被公门打击,说明这里面,是有点甚么的。

“你住梁园,还要请我们吃酒?”男子仿佛听见甚么天大的笑话,来到李清赏面前站定,油腻表情更加令人作呕,“那我是不是住在皇城,可以请你吃琼浆玉液呢?”

“没骗你,几步路的事,不信你可以先派个人去打听。”李清赏边说边往后退,试图寻找脱身机会。

男子笑得露出满口黑黄牙齿,两手提了提腰带,浑当李清赏是在信口胡扯:“石门尽贫苦,你梁园的人,在此做甚?今日是你自己闯来,不能算我们欺负人,来者是客,也不必你请我们吃酒,我们还要请你吃人间的琼浆玉酿,如何,挨个来,还是一起?”

说着,他伸手来捏李清赏下巴,下一瞬,就在周围所有人,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大哥调戏女人时,男子迎面有风打过,紧接着,惨叫声响彻胡同。

“啊!!!”

男子忽踉跄后退,抱手大叫,众人心神煞凛,只见李清赏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个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看起来平平无奇,身着布衣,脚蹬草鞋,并非肌肉虬结的大块头,绑腿下的两个小腿节却甚是粗壮,无人这陌生男子是如何出现在那里,又是如何让他们大哥惨叫着后退,他只是挡在那女子身前,不冷不热说了句:“不想死,就滚。”

一人对十余众而面不改色,此人正是太上梁王四暗卫长中,最为隐秘的秋实卫长。

这厢,贼头被掰折两根手指,登时怒火中烧,观左右皆吓得愣怔,他抱着受伤的手一声暴喝:“都还愣着干嘛!”

“他伤了大哥,打死他!!”

“打死他!”

众喽啰适才反应过来,打杀声在胡同里杂乱响起,十几人举着各种趁手武器一哄而上,正在此时,胡同外的脚步声急促赶来,是李清赏的援军。

十几人打斗在一起,小小胡同乱成锅粥,混乱中,李清赏被扯了一把,推到墙角,紧接着,她看见不知从何处掉落在地的陶猪,被秋实卫长随手抓起来,用力砸在了贼首的脑袋上。

完了。

又半个时辰后,来了许多公门差役,把倒了满地的贼流捆走,秋实不知何时又不见了踪影,郑芮芳带人警戒周围,李清赏一声不吭,蹲在地上拾七零八碎的陶器片。

“别捡了,”柴睢提提衣角,蹲下来拦她,“莫叫划破手,回头再买一个就是。”

虽知这是场意外,李清赏还是好难过,尤其柴睢一来,方才被吓到的恐惧,后知后觉爬上心头,抖着手瘪起嘴委屈:“它碎了,你赔我。”

柴睢一愣,反应过来,拉她站起身检查:“好好,赔给你,可有哪里伤着?”

“皮肉没伤到,心伤着了,”见过许多底层冲突的李夫子,并不会真被方才情况,吓到花容失色,甚至,她习惯性压抑身体里残余的恐惧,“你赔我陶猪,特别特别贵重,和广明轩里,新上柜的玉搔头一样贵重。”

她想买广明轩应季新上柜的玉搔头,钱不够,日前,故意找借口和柴睢打赌赌钱,被发现,柴睢那王八就开始天天把钱包捂得严,并撂下话,绝对不会给她掏钱买。

只因李清赏不肯把和皇帝柴篌见面时,与柴篌的谈话内容告诉太上,李清赏认为,由此可见,得到手就不珍惜的德行,适用对象不分男女。

柴睢乍闻此言,飞速捂住腰间钱袋,反应有如被狗咬的吕祖:“我方才是帮了你哎!”

李清赏眼睛一眨,晶莹饱满的泪珠子无声涌出眼眶:“是啊,方才场面那样乱,吓得我几乎要忘记去见皇帝时,同他说了些甚么。”

柴睢傻眼了,自从去岁被发现设下好大场计谋,才得以把李夫子留在身边,太上如同被人抓住了七寸命门,毫无反抗之力。

“买,买,买,”片刻,太上皇王咬着后槽牙的说话声,在凌乱的胡同里响起,仍旧那般语慢声低,“区区一支广明轩玉搔头而已,孤买给你压惊。”

“呀,真的吗?”某人破涕为笑,扑到太上身上欢呼,害怕的情绪消散得无影无踪,“你真是太好了!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

太上皇王完败。

·

柴睢总是好奇,那日,卧病中的皇帝,于西宫见李清赏时,两人究竟说了些甚么。

李清赏得了心心念念的玉搔头,依旧不肯实话告诉她,因为若是真逐字逐句说起来,她和皇帝,其实也没说甚么。

自四年初秋,皇帝诘难梁园失败,同年刘俪吾废后,刘庭凑以病辞内阁,六部廷举出和光重掌内阁诸务,皇帝篌便病倒不起,蛰居在西宫养病。

那日,不知柴篌发哪门子疯,通过内阁向梁园转达,要求单独见见李清赏。

内阁商议后,来梁园请太上示意,柴睢本以为,李清赏会害怕独自去西宫,亦或压根不想去,孰料人家李夫子,听了之后,雄赳赳气昂昂就去了。

理由乃是,外间传说,皇帝把朝政大局教给朝臣。而自己迁居西宫,是因为他对废后相思成疾。

李夫子胆子小,怕疼,更怕死,唯独凑热闹时天不怕地不怕。

“朕走到这一步,是时运不济,是天时地利不与机,是悠悠苍天薄于朕,是柴讷之联合封宝等人骗了朕,”柴篌并不像外面传闻那样,相思侵骨病入膏肓,反而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能思虑周到地推脱责任:

“别以为,和光东山再起,再次联合六部,把朕软禁在此,朝廷大权就会重新回到柴讷之手中,只要朕在,九边军伍仍旧只认朕的虎符,柴讷之算个屁。”

隔着半个殿宇,李清赏不说话,站在那里静默看着柴篌发魔怔,任他说些不知所谓的话。

“回去劝劝太上罢,劝她早日放弃诸军的支持。”柴篌把玩着一串朱砂珠子,自信道,“如若不然,她将会是逼迫九军谋反的罪人,即便她暂时重新得势,然,敢把朕软禁于此,昭昭青史必不会放过她。”

说罢稍顿,又继续道:“听说,你帮圣太上保管着纽印,你说话,梁园和朝廷那帮墙头草,不敢不听,李夫子是少见的聪明人,定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帮朕去劝劝太上罢,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若是放在一年多前,李清赏压根听不懂皇帝是在发甚么疯,一年多后的现在,柴睢早已给她讲明白,朝堂和官场里那些破事,明白柴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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