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情非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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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霞光从云层中漫射而出，笼住了整座宫城。

皇宫之中的某间偏殿，一道纤薄的身影静坐在窗边，被晚霞染成了模糊的玫瑰色。

她身上的长裙挽至大腿，双腿又细又白，暴露在空气中。肌肤极其的光滑细腻，只膝盖上布着青紫色的淤斑，看起来着实骇人。

卿莹鼻尖稍翕，嗅到一股浓烈的药油气味，耳边传来侍女的低泣：“二公主当真是欺人太甚！”

对方的声音又气愤又委屈：

“公主府那场大火明明就是意外，怎么偏偏说是公主放的，那可是斩首之过！偏偏二公主还非要添油加醋，说什么您不敬帝后，有悖逆之心！”

此事还得从头说起，前几日公主府走水，虽无伤亡，却还是烧毁大半。

明明是风吹倒了烛台，偏偏二公主诬告，道主子是对帝后心存怨恨，蓄意纵火才导致了这场灾祸。

此等胡言乱语，本不足为信，谁知皇后是非不辨，竟以此为由，罚主子足足跪了整整六个时辰的宗祠，六个时辰啊！

瑞香半蹲在地，将掌心里的药油仔细揉开，涂在那些淤青上面，她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碰疼了对方。

而且更过分的还在后头，二公主故意煽动继后，将主子安排在这间偏殿，吃穿用度虽不曾苛待，可每到天黑之时，便会有专门的宫人来将此处所有的灯烛点亮，照得室内一片透亮，根本无法安睡。

更不许她们在睡前熄掉任何一盏烛火，彻夜都要燃着，说什么利于风水——否则会对皇后凤体有所冲撞。

真真是用心歹毒！

想到这里，瑞香抬起眼，朝着始终都神态平静，一言不发的少女望去。

只见少女的大半张脸上蒙着白绫，白肤黑发，嘴唇嫣红，如仙如魅。

此刻她手臂微抬，衣袖垂落堆在半臂，细白的手指正绕到脑后一圈圈地拆下白绫。

公主自幼便患有眼疾，公主府失火那夜，火光冲天，主子的眼疾便隐约有复发的趋势。

方才从宗祠回来的路上，她便一路都蒙着遮光的白绡纱，免得受到刺激加重病情。

见她一直抬着手臂有些吃力，瑞香不禁道：“主子，让奴婢来吧……”

“没事。”

少女摇了摇头，她嗓音娇脆，恍若浸了蜜糖的青柠。

将白绫取下，一张娇美面庞上，浓密的长睫缓缓打开，看得瑞香眼前一亮，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卿莹的样貌是极其出挑的，尤其那一双眼睛，睫毛浓密，瞳仁莹亮，总是像小动物般湿漉漉的透着一股纯真，看得人心头发软。

可怜这样的仙姿佚貌，却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自从流落民间的二公主被接回来以后，主子的境遇便一落千丈，公主府的一场大火更是让她如今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地步，在宫中受尽了磋磨。

本就一夜未睡，还强撑着在宗祠里跪了数个时辰，便是铁打的都禁不住啊！

更别说，主子这样娇弱的身子……

“皇后明明是主子的亲姨母，怎会这样刻薄……”瑞香擦了擦眼睛，很快又转忧为喜，“幸好陛下还是念着您这个女儿的，特意下了旨意，让主子不必住在这间屋子里。”

卿莹闻言，只是淡淡地提了下唇角。

她并不觉得父皇待她就比旁人好上多少，不过是因为她有一纸婚约在身，能够帮他笼络底下的臣子罢了。

她的眼疾其实没有严重到一点光都见不得的地步，故意蒙上白绫，叫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看见，只是为了让父皇听见一些议论的声音，无论是出于皇室颜面还是利益考量，父皇都会出手阻止母后的所作所为，毕竟她若是瞎了，就没有用了。

毕竟，谁会愿意娶一个瞎子呢？

庶民都不会，更何况是王侯之家。

“……陛下的旨意是让您在出嫁前，暂住某位公主，或者是皇子的府邸。”

“也不知皇后娘娘会如何安排……”

听着瑞香的话，卿莹也不禁思考起来。

本朝并不看重男女大防，在卿瑶回来前，她与诸位兄弟姊妹都相处得还行。

公主之中，唯有卿瑶与她极不对付，自然不会被安排到一处。只是父皇如今还幸存在世上的女儿，也就只有卿瑶一个了。

皇子之中，八皇子稷年纪最小，理应是最佳人选，可他性情暴躁还抠门，专管她借钱，卿莹不喜，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能够与四皇子婴住在一起。

此人与她年岁相当，性情相投，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还是皇后嫡子，在诸位皇子公主面前很是说得上话。

最重要的，他已被父皇封为了秦王。

这样的权势，终归是能庇佑她的。

瑞香看出她的想法，提议道：“若公主想与嫡出的皇兄多多亲近，那何不考虑考虑……”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一出，空气便倏而凝滞。

不用卿莹否决，瑞香在说出口后便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

毕竟谁不知道当今储君为人冷漠，孤高寡情，十分的不近人情，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样的人，怎会答应收留她家主子？

他连对待自己的亲妹妹都是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客气疏离，更何况是卿莹这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

太子手握权势，卿莹若要寻求庇佑，对方绝对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只是，她不喜这位皇兄。

极其、非常的不喜。

原因其实很简单，甚至有些无聊。

不过是之前有一次，她与这位名满天下的太子皇兄无意中遇见，明明都看到对方了，自己还在一旁给他行礼，喊了他一声，却被此人非常傲慢无礼、目中无人地无视掉了。

如今回想那个画面，卿莹依旧很不高兴。

那个时候，卿瑶刚刚回来。

她一被接回宫中，就受尽了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向来只舍得从指缝中漏出一点关怀给她的父皇，对卿瑶笑容满面，嘘寒问暖。

而对她冷漠严苛，见面不是规训便是惩戒的母后，更是把卿瑶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接到身边来，母女俩同吃同住。

这对帝后对亲生女儿的好，以及发自内心的关爱，都是作为替代品的卿莹从未享受过的。

于是，他们对她越好，就越发衬得卿莹像个上不得台面的赝品。

那种感觉，仿佛是有一颗，自己一直在暗中窥视却难以触摸的宝珠，被一个从天而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轻轻松松便抓进了手里。

自己求而不得的珍贵宝物，对方很快就玩腻了，扔到一边，因为，她有了新的兴趣：

“我要夺回那些属于我的东西。”

那一天，卿瑶不仅提出想要她精心制作了三天三夜的，打算在及笄礼上穿的百鸟裙，还说想要住进她的府邸。因为那是父皇母后在她出生时就为她准备好的，凝结了他们的爱女之心，不能被旁人轻易占去。

母后虽未立刻答应下来，卿莹却看出，对方早就已经有了让她迁居的意思。

——鸠占鹊巢。

这四个字，是彼时那个锦衣华服，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亲昵依偎在母后身边的少女，用明晃晃的，专属于胜利者的眼神告诉她的。

走出坤宁宫，卿莹一直深呼吸，不断平复着心情，才让自己不至于崩溃地放声大哭出来。

在转身刹那，她忽然看见有一个人，从长廊那边由远及近地走了过来。

那时刚刚下过一场雨，天色慢慢转晴，金色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普照着世间的一切。

而那个人，也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了光明处。他约莫十八九岁，一袭玉白锦衣，金冠束发，从头到脚一尘不染，一丝不苟，整洁干净到了极致，也尊贵耀眼到了极致。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整个人仿佛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当时卿莹真的有一种感觉，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尊活过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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