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非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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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正在播放综艺节目，彩色的画面不断切换。嘉宾和主持人的笑声不断传出来，合着窗外的虫鸣吵得人心烦。

邱北撩起眼皮瞟了一眼电视，三秒钟后把电视关上，毫不拖泥带水地把遥控器往茶几上“啪”地一扔。遥控器的电池散出来，滚了几圈，从茶几上滚到地上，再滚进沙发底下，不见了。

“吵。”他简短地评价道。

一个人的家里狭小逼仄。母亲工作调走前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到现在只剩下冷清。邻居夫妻骂小孩的声音太过洪亮，邱北烦得要命，一想到自己连挨骂的份都没有，一时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苦涩。

餐桌上的手机在寂静中乍然响起铃声，他猝然回神，像是怕什么东西流走了般，慌忙从沙发上起身去拿手机。

是父亲的来电。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反思近期有没有犯错，又小心翼翼地期待父亲说些不一样的话。等铃声响得快要结束一遍了，才如梦初醒地接起：“爸……”

“喂邱北，今天是你弟弟生日，你阿姨做了很多菜，你要来吗？我找人去接你。”

——哦。

邱北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烦躁，听着电话那端继母和客人的聊天声和继弟的喊叫，快速说道：“我不去了，祝弟弟生日快乐。”

他挂了电话，大脑却还是胀得嗡嗡作响。

对弟弟来说，他父亲应该是个好父亲吧。

邱北呆坐了一会，正要起身去找东西填肚子，手机又不肯罢休地响了。他这次来来电显示都没看，生硬地说：“爸我真不去了……”

对面的人显然一开始没听懂，继而发出一串张狂的笑声。

“哎呦好儿子，尊老爱幼讲礼貌，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先叫上了，真自觉。来再叫一声给我听听，我这一生就无憾了……”

是他的发小，邀请他晚上出去玩。

邱北刚好想找个发泄口，即使约的地方是他平常绝不会去的KTV，他也答应了下来。发小没想到真能请得动他，兴奋得要命，当即把地址甩了过来，还贴心地帮他规划好了公交路线。

邱北见时间差不多了，换身衣服出了门。发小张明琛已经在KTV门口等他，热情地给他往KTV里带路。

邱北前脚迈进大厅，后脚看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那人穿着皮衣皮裤，衣服上镶的铆钉能闪瞎人的眼睛。长袖长裤绷紧了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勾勒出修长有型的身材，又极其张牙舞爪，非主流的气息在空中轰然炸开。

注意到邱北他们的视线，那人侧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又对着邱北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我去，他脑子没病吧？”张明琛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人，挪到邱北耳边说。

邱北侧身给那人让出一条路，“也许吧。走了。”

张明琛邀请的都是些活跃人物，邱北坐在一群闹哄哄的男生中，被吵得浑身不自在。和着气氛唱了首歌之后，他打了声招呼，想一个人出去透透风。

他去大厅的窗边看了会夜景，浮躁的心终于勉强沉静下来，直起身准备回去。还没走几步，被一个人迎面拦住。

他停下来一看，是那位非主流小哥。非主流长得其实很不错，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灯光再迷幻也遮不住他的英气。

“你好。”非主流开口，声音竟是充满少年气的清越，“能请你……”

“不能。”邱北打断他，“借过。”

他绕开非主流，步伐加快，想要赶紧甩开这个举止怪异的人。没想到非主流一点也看不出他的嫌恶，几步追上他，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

邱北脚下一趔趄，回头，脸上表情厌恶不耐。

“能请你和我跳一曲华尔兹吗？”非主流还是面带微笑，一点也不尴尬地补完刚才的话。

邱北深吸一口气，吐出，“我说了，抱歉，不能。”

非主流环视一圈，邱北趁机要走，非主流立刻手快地勾住邱北的背，另一只手已经扣上了他的肩。

“只有一个回答，”非主流眼神飘了一下，又很快注视着邱北，溢出盈盈笑意，“你能。”

他不等邱北第三次拒绝，毫不犹豫地牵动起邱北，脚步向前又退后，身体笨拙地摇晃着。邱北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遇到如此强扭来的事，又生气又觉得可笑，最终把所有情绪积攒到舞步上——他踩上了非主流的脚。

非主流吃痛，倒吸一口气，“你干嘛？”

邱北毫无歉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太会跳。”

“没事没事，我也不会。”非主流好脾气地笑笑，反手就掐上了邱北的肩膀。

邱北疼得咬牙。

他一点也不配合，但凡有眼睛的人这时候都应该适可而止了，但非主流偏不，非要两个人一起当小丑。

……也许在非主流眼里，他们两个的身份叫“主角”吧。

邱北对非主流的自来熟感到震惊和恐慌，低着头想要赶紧敷衍过去，又不由自主地随着非主流抬头，紧接着便对上非主流清澈的、狡黠的眼睛。

太荒唐了。

城市的夜晚极其热闹，KTV里面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前台推销着酒水，门口迎宾小哥喊得热情。还有许多没有预约到包厢的人，坐在闲置的沙发上，对面大屏放着体育频道的比赛。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有人在看他们，又无人在关注他们。

声色化作潮水汹涌而来，他们被夹在浪潮中，踮起脚尖，愚蠢而滑稽地跳着一支支离破碎的舞曲。

“兄弟，专注点呗。”近在咫尺的始作俑者开口，嘴里的薄荷香气毫不客气地喷了邱北一脸，“和平相处才能合作共赢嘛。”

邱北这辈子没和人肢体接触这么久过，浑身不自在，非主流却还在笑，面部肌肉很放松，享受似的。

邱北不知道这场闹剧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好像升起一股迷幻的不真实感。

他说：“赢个屁。”

他几次扫兴，非主流都不以为意，还想拉着他一起沉浸。此时张明琛出现在通向大厅的拐角处，见到邱北，大声喊道：“小北！我来找你……”

非主流脚下乱了一拍，手掌用力，和邱北换了个身位，邱北变为背对着张明琛。

张明琛：？

“你谁啊？”张明琛不客气地拽开非主流，“你俩认识吗你就碰人家？”

邱北给张明琛递了个感激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