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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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此举认贼作父,与虎谋皮,必被反噬。殿下可不能贪眼前利益,罔顾日后风评。今日若认他做亚父,贪得一时功利,来日殿下登上帝位,又与傀儡何意?如若殿下夺权成功,将风子鸾捉拿下狱,又要遭世人多少的闲言碎语?自古有‘子不言父过’之说,那时殿下如何自处?微臣绝不赞同此举。”沈长清铿锵道。

金簪将目光落在凌飞身上,想听听他的意见。

凌飞反观金簪,察觉太女比往日更能收敛情绪,躬身道:“殿下之意呢?”

“大周史上从未有认亚父之说,反倒上古祭师制时,握权祭师常认小儿为子,自请为父。然而,孤所见的秘史当中,这样的人不论是父或子,几不得善终。

孤不想认贼作父。但是,少保大人教过孤,孙法有载:‘求之于势,不责于人。’如今,势比人强,借势方可登堂。”

金簪心中已有谋定,只是此举卖母求荣,于禽兽无异。她需要更多的外在认同感,以此克服内心的羞耻、道德等等枷锁。

她撇开脸道,“近日京中,两位老师的手下可有出事?”

沈长清哑口,面上多几分复杂。

他心知风子鸾提出亚父之说,必有人在暗中撮合,而殿下身边能做成此事,必然是轩辕皇后。

【然而,如此局势,若让一个女子与一只贪狼斡旋,不符君子行事之风。】

他刚要举典说明此举不行,凌飞已经开口。

凌飞猜到金簪已经有方案,但不知她具体如何操作。

他颔首道:“司寇寮的两位小臣与微臣颇有些走动,均已被贬。一者留京被杀,一者侥幸脱得城去。近日,微臣在街上差点被马踏而死……天子离都,倒给风宰辅清算前后旧债、排除异己的机会。”

沈长清那些讲理的话再无法出口。他想起过从甚密得几位儒门学子,不少人已失踪多日。日前,他去上报京畿司徒,却被司徒大人推三阻四,应付了事。

“既然这样,孤更不能认他做亚父。”在沈长清惊讶、凌飞意外的眼神下,金簪继续道,“不然,他当真以为孤是一名好傀儡。”

金簪沉了心思,最终压下心中的羞耻感。

【既然母后要同风子鸾合作,以她的名义出面好了。孤居其后,专做个无能好嬉的女子。】

思定时,金簪袖下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

“殿下……”凌飞内心深处是希望太女能抓住这次机会,借势登虎山。然而,太女给了两人完全意外的做法。

沈长清的心稍许落定,躬身道:“殿下如此做才能保全日后名声。但是,殿下若拒绝风子鸾的提议,风子鸾那边……”

金簪凝目在桌案的风车座扇叶,阴暗的眸光露了嘲讽的笑意,扩大至整张肃正的脸,弯起了微勾的唇角。

她的容貌是极其大气的,属于一见难忘的长相,尤其身高。在男人眼中或许会觉得不正常,因她比起京中大部分的同龄女子都要高挑,属于轩辕家的基因尤为突出。

然而,她又不是很瘦,有着很匀称的轮廓体型,以至于她肃正时颇有威严,讥嘲时又有几分令人感怀的惋惜,却已经不会让人生出怜惜。

十三岁后的金簪已经开始长开,少了幼时动人的纯澈、干净、乃至惹人的怜惜,多了威严和深沉。

此刻,金簪凝目在风车扇叶上,沉沉道:“此事孤自有定夺,两位老师不必再提。对了,少保大人,您的孙儿叫……凌云?”

在凌飞的颔首下,金簪又道,“他经历东都之战前来,恐是受了惊吓吧。你将这架风车拿回去给他玩耍吧。”在凌飞说话前,她又道,“孤更喜欢脱离固缚的木鸟,而不是被绑在座驾上随风而舞的扇叶。”

凌飞这才不做解释,接过南叶递来的风车座。

他懂了金簪的志向,要做就做那凌空飞翔的大鸟,而不是被人事物牵绊在座上的风车。这一刻,凌飞懂了金簪的内心:她在蜕变,蜕变成可以独立飞翔捕食的雄鹰。

“是,凌飞明了殿下的意思。”

此事议定后,两人如常给金簪授课。

至于京都外的纷扰,似乎影响不到卜耀阁的学习氛围。

日入前,金簪派南叶去趟金凤宫,说明晚间会同轩辕皇后一起用膳。

金凤宫的晚餐席上,金簪屏退左右,同皇后将沈长清等人的顾虑分说清楚。她知道轩辕皇后最看重什么,也知道以长远利益来讲,轩辕皇后既踏出与风子鸾合作这一步,必会顾虑往后的事。

用完饭后,轩辕皇后看着深沉的金簪,探手抚在她微凉的脸颊,察觉到她的躲闪,幽幽道:“既然不想认就不认吧。小女儿家有任性的资本。

晚间风寒,簪儿记得多披件外罩。去吧。”

“是,母后。”金簪垂眸行礼,而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倘若在梵阆死前,你能如此嘘寒问暖,定能暖进孤心。如今,你我间除互相的利用,剩下什么?】

“簪儿,”轩辕皇后朝她笔挺的背脊喊道。

太女金簪停步转身,幽幽双目回望她。

轩辕皇后想起东逃的轩辕帝、折磨人的风子鸾、一边倒的朝堂形势,再有这个日渐离心、不断长大的女儿,试着柔婉道:“母后依簪儿的意思,自会于他虚与委蛇。母后这般做可全是为了你。”

金簪想要拉起唇角,却做不到这么简单的动作。

她自叹一声:孤还是不够强大,不能对常人般待她。她不言,心中又泛起羞愧、耻辱、甚至自厌等诸多复杂的情绪,向轩辕皇后行礼后快步而去。

金翅宫中,金簪在案几前孤坐许久。

她甚至想到未来丑闻爆发后会怎么做……更鼓将响时,她朝书阁外的南叶吩咐道:“明日将卜耀阁的东西搬回金翅宫。”

“殿下,此事是否要同……”

“不必。少保、少傅会懂孤的用意。”金簪长出口气,朝进来的杜鹃道,“歇息吧。”

“是。”南叶和杜鹃如常服侍她就寝。

**

彼时,凌少保府上的后宅点着寥寥几盏幽灯。

掬梅敲开凌云的房门,见小小年纪的孩童在一丝不苟的搭小木件,慈爱的眸光里闪过无奈。她轻出口气道:“小公子,很晚了。”

“嗯。祖父回来了吗?”凌云头也不抬,耳闻掬梅说“刚回不久,人在书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敏捷地奔出门。

“小公子,慢着点。”掬梅追出屋,见殷罗端了夜宵过来,忙向她躬身行礼。

殷罗摆下手,拉上掬梅入屋:“阿梅同我客气什么。凌老爷在书房等着小公子呢。这么几步路,丢不了。我带了点小酒,你我浅酌一杯聊聊天。”

掬梅本想说“不放心凌云,”然而,殷罗这般说,她就顺殷罗的意思进了屋。

殷罗现在是凌府的大管家,又是季闲的填房,而季闲是凌府的客居、凌云的师父。

这般的殷罗比以往多了许多的烦扰,比方越来越浪荡不受管的继子、比方想要有个独立可自主的家……而这些,季闲好似都给不了她。

掬梅来了数月,明了殷罗的心事。

她拉了殷罗进屋,帮着摆好凌云那份点心,就与殷罗到外间的小桌喝上一杯,闲谈几句。

凌府的书房,凌飞把玩手里的风车座,瞧着一脸可爱的孙儿冲进屋,轻咳一声后长吁短叹起来。

“哎……上古有这淫巧奇技,尚不能退西戎蛮夷,如今他们都打到西行关,不日就要攻入京都,民不聊生啊……哎……”

凌云清透的目光落在祖父桌面的风车座,垫着脚去够风车。他将风车抓在手上,翻来覆去查看一番。

这期间,小凌云察觉祖父没再唠叨,一不小心就对上他的目光。祖父的双眸在灯下被映的昏黑不明。

凌云怕心思被祖父看透,学着季飞扬装傻的情态,歪头道:“祖父不跑吗?”

“跑?这可是咱们的国和家啊,跑去哪里?”凌飞见他一心多用,既把玩手里的风车还能应上话,绕过长桌来到凌云的身边。

他弯身与孙儿平视,沉重道:“云儿可知道西戎人的血腥残酷?”

“比青天伏龙大将军李云起在东都城外还要凶吗?”凌云还记得离开东都前夜的慌乱。东都城外喊杀声震天,波及在郊外的仙人庄。

“舅祖领了梅姨和我躲进杜氏祖坟,藏了一夜。待天亮时,我们才偷偷回东都城。我们回过仙人庄,家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我的小玩意被扔了一地。”

凌飞听后,将凌云抱起来放在高椅,与他细细讲来:“李云起带得是起义军,传闻有不扰百姓的军纪。仙人庄被洗劫是因为宁海道府山中的流寇窜逃至东都郊外,祸乱当地百姓。

与李云起的起义军相较,凶恶的盗匪草菅人命,不是好人。但是,西戎的摩尔人已不配叫人。

他们不仅抢夺百姓财物、女子,屠戮时连老人、孩童都不曾放过,别说百姓藏起来的铜板碎银,乃至粮种、蛋种都被他们掠夺。”

凌云抓紧手里的风车座,清澈的眸光看向祖父道:“季闲师父也骂过摩尔人,飞扬哥哥也说西戎是蛮夷之境。待日后飞扬哥哥学艺有成,就去教训他们。”

“……呵……”【半句不提自己呀。】

凌飞被孙儿的口吻说笑了,抚摸着他的头道:“击退摩尔人之事,非一人之战可成,而是需要军队。但如今的大周已无将可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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