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直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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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末,陈小渔却起了个大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和柏玉京讨论过那些关于晚清历史的话题以后,竟然平添了许多对历史的关注。

她盘算了一下,已经有段日子没去父母家了,于是决定,今天过去看看二老。如果父亲在家的话,顺便还可以借两本关于历史方面的书。

洗漱完毕,简单地吃了一口,便换上一套休闲舒适的服饰出了家门。她先到附近的家乐福逛了一圈,秋天的水果种类齐全,甚为丰盛,陈小渔挑了两颗大大的芒果,还有三斤山竹,外加一只泰国榴梿,大包小裹地出了门,打了辆出租车直奔父母家的方向驶去……

陈小渔打开房门的时候,刚好遇见母亲正往外走,两人来了个头碰头。

付杨一见是她,便诧异地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过来看看您。”陈小渔答了一句,笑着问道,“怎么我一来您就走啊?您走了我还看谁呀?”

“你不来我也得走。”付杨穿好鞋,向陈小渔使了个眼色,“妈今天约了一个患者,去吧,你爸在书房呢。”

陈小渔吐了一下舌头,低声说:“爸爸在家呀?”

付杨点了点头,看见陈小渔拎的那些东西便埋怨说:“来就来嘛,还买什么东西,净乱花钱,妈这什么都不缺。”

陈小渔说:“知道您不缺,我自己吃还不行吗?”

付杨笑笑说:“行了,那你就在家跟你爸一起吃吧,妈先走了。”

陈小渔亲昵地搂了一把付杨的脖子,然后向母亲挥了挥手,付杨笑着出了家门。

陈小渔蹑手蹑脚地把买来的水果直接拿进了厨房。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切好的芒果,剥开皮的山竹装在干净的水果盘里,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陈小渔推开房门,见父亲陈丙山坐在电脑旁,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陈丙山以为是付杨,便一边继续敲着键盘,一边随口问道:“是不是又落下什么东西了?”

陈小渔没有作声,而是坏笑着悄然走到父亲的背后。陈丙山见无人回答,便蓦然回头,一见是她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说:“你是从哪钻出来的?不声不响跟个幽灵似的,你想吓死我这个老头子呀!”

陈丙山55岁,精神饱满,眉毛浓黑,并且不戴眼镜,一张国字脸四四方方,从外表上让人很难把他同带有春城大学历史系教授这样头衔的高级知识分子联系起来。

“您一点儿也不老。”陈小渔乐呵呵地把水果盘放在写字台上,拿起一颗剥好的山竹递给陈丙山。

陈丙山满面春风地接过山竹咬了一口,边吃边笑着说:“今天怎么这么乖呀?无事献殷勤,说,有什么阴谋?”

陈小渔也随手拿起一片芒果边吃边委屈地说:“哪有?”

“没有才怪。”陈丙山把身体舒适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慈祥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陈小渔叹了一口气说:“您真是冤枉我了,我就是想看看您和妈……顺便再跟您借两本书。”

陈丙山一听女儿要借书,先是稍稍惊讶了一下,随之便饶有兴致地问:“噢?你想看哪些方面的书?”

陈小渔走到父亲那张硕大的书架前,一边浏览一边说:“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些关于晚清时期的历史。”

陈丙山站起身,来到书架旁,逗趣说:“这太阳真没准哪天就从西边出来了。”

陈小渔说:“怎么?您还不许自己的女儿觉悟了。”

陈丙山从书架中抽出两本厚厚的书,故作惊讶地说:“哟,口气不小,还觉悟了?你先说说什么是觉悟,如果解释得通的话,这两本书就不用还了——送给你。”

陈丙山把书放在了写字台上,重又坐回座位。陈小渔也坐到父亲的对面,看了一眼书的封面,原来父亲给自己挑是《中国晚清史》。

陈小渔心中不由一阵窃喜,她略一思忖,便字斟句酌地说:“关于‘觉悟’,见仁见智,自然会有很多不同的解释。我觉得如果从中国汉字的结构上来理解,应该会更生动。‘觉’字的下面是一个‘见’字,‘悟’则是由‘心’和‘吾’组成,吾在古汉语中是‘我’的意思,连起来的意思就是‘见到我的心’。”

陈丙山的目光倏然一亮,点头说:“有点儿意思。无论是南禅宗的顿悟,还是北禅宗的渐悟,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好,这两本书归你了。”

陈小渔笑着说:“谢谢爸。”

陈丙山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说句心里话,女孩子很少有愿意读史书的,你能对历史感兴趣我很欣慰。”

陈小渔说:“不了解历史的女孩子通常会被人认为肤浅,我只不过是虚荣心在作怪,不想让人觉得自己肤浅而已。”

陈丙山说:“你既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至少就可以证明你并不肤浅。”

陈小渔说:“我有一些困惑,很难一一解开。您跟我说过,了解历史可以更好地面对未来。譬如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

,可我们却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而历史却可以帮助我们回答这些问题。”

陈丙山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凡是历史上的事件,总有其必然性,历史是现实的镜子,可以指导人们更好地生活。”

陈丙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你妈说,你谈恋爱了?”

陈小渔说:“妈的嘴可真够快的。”

陈丙山一笑置之,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我的这点慧根还真看不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小渔的眼里掠过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说,“我只能说,他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最直观地表现在对传统文化既离经叛道,又不离不弃;对西方现代文化既存在很大程度的认同,可依然保持着一个相对适当的距离。”

“噢?”陈丙山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便问道,“你说的这个人也有点意思。不过,你的胆子也够大的,连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就爱上了?”

陈小渔不以为然地反驳:“水至清还会有鱼吗?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完全了解了之后再去爱的,了解与爱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必然联系。”

“我刚说了一句你就有一百句等着。”陈丙山豁然一笑,语重心长地说,“自己的事是该自己拿主意。你长大了,一个人只有具备了独立判断和思考的能力才是真正长大了。”

陈小渔说:“我也不想长大,长大意味着更多的欲望,更多的烦恼,更多的贪、嗔、痴,尤其在这个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难道一个人不想长大就可以不长大了吗?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想不想都必须去面对的事情。”

陈丙山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缓缓地说:“前一段和国外的几所大学搞了几次学术交流,回来之后引发了我不少思考。说到底,所谓的全球化趋势,实际上是说全球美国化。这种全球化不仅是经济的全球化,而是以欧美为中心的西方文化统治全球征服世界的大趋势。在西方主流文化的观照下,在这种以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为标志的全球化的扩张浪潮中,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环境污染、人口剧增,以及资源的匮乏等一系列的危机。当然了,这样的文明可以满足人类的生存,却无法满足人类永无节制的贪婪。”

说到这,陈丙山往烟缸里磕了一下烟灰,继续说:“有学者预言,如果人们要是继续沿着西方文化的主流价值观走下去,世界的**、经济的结构将会土崩瓦解。所以,当前这个急剧转型的时期正是人们直面危机的时刻。而这危机的实质就是西方文化的危机、西方传统意识形态的危机。”

程学雁想了想,问道:“闻所未闻,真的会有那么严重吗?”

“预言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亦信亦不能信的。”陈丙山淡淡地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烟,继续说,“西方文化有两个主要的根,就像释、道、儒是我们传统文化的根一样。他们分别是古希腊和基督教文化。古希腊文化最大的贡献是逻辑和测量,相信人类的理性能发现宇宙的规律并据此来改造自然,支配自然。可是,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被‘测量’的,现代科学不提供导向,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在这种价值取向的支配下,人们往往是积极的享受生活,甚至是放纵的享受生活。基督教则增添了一个造物主——神,并在他与人之间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其结果却令人不得不同大自然疏离。”

陈小渔说:“在《创世纪》中神说,‘我们要按照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

陈丙山说:“可神却至今也没有赋予人任何以藐视,驱逐乃至戕害这些生灵的权利。人如果不尊重生命和自然,那么生命和自然就不会宽恕人的所谓文明。”

陈小渔想了想说:“虽说如此,可西方文化主导了人类的工业文明与科技文明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啊。而且,不同的人们也都在争相效仿着西方文明下的生活和工作的方式。”

陈丙山熄灭了手里的烟:“这取决于你看多远。近代的几百年是这样,可以后呢?再过几百年西方主流文化还会主导世界潮流吗?我不这么认为。我反而觉得全球问题主要是由文化进化落后于科技和经济的进化所造成的。这主要是因为价值、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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