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当年月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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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的心已经疼得麻木了。

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他知道崔云昭因失去亲人而痛苦,却从不知她把一切都怨在自己身上。

亦或者说,可能刚成婚没多久,一年还是两年的时候,崔云昭就病了。

因为从那时起,崔云昭脸上的笑容就少了。

霍檀以前以为,因为两人并非门当户对,于她来说并非好姻缘,所以她过得不算快乐。

现在才明白,她不仅不快乐,甚至还病了。

她的心病让她越发自怨自艾。

霍檀紧紧攥着手,指甲嵌进手心里,已经扯破了皮肉。

鲜血和疼痛才能让霍檀勉强维持理智。

桃绯见霍檀一双眼眸赤红,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越发悲伤。

“陛下,”桃绯说着,眼泪汹涌,“您同小姐和离那一年,你应当知道小姐落了水,也知晓梨青病故。”

霍檀满嘴血腥,他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艰难点头。

桃绯笑了笑,那笑却依旧染着痛与悔:“小姐落水那一日,奴婢身体不适,没有陪着她跟梨青一起去逛园子,小姐和梨青被送回来之后,小姐就高烧不退,一直病了好几日才苏醒。”

“等小姐醒了,同奴婢说,奴婢才知道梨青是为了救小姐,寒冬腊月里沉在湖里冻**。”

桃绯同梨青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说到这里几乎都要说不下去。

沉闷的哭声在堂屋里回荡,就连一向见惯生死的周春山也不由心生滞涩。

桃绯哭了一会儿,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道:“就在那时,传来了二小姐的死讯。”

她忽然抬起眼眸,用那双含泪含怨的赤红双眼看向霍檀。

“陛下,小姐并非矫情,也并非软弱不经事,无论谁在几日之内失去两个亲人,都会悲痛万分,更何况小姐当时已经有情志病的征兆。”

霍檀没有说话,他认真听着桃绯的话,感觉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崔云昭。

他以为的好,他以为的相濡以沫,他以为的天长地久,都只是他以为。

若他多用心思,若两人能多温言软玉,或许一切都不同。

可人生哪里有如果?

时至今日,死去之人再也不能复生。

坏了的心也再难愈合。

桃绯道:“更何况,当时的大夫对小姐说,因为冬日落水落下寒症,小姐很可能无法做母亲。”

霍檀愣了一下。

桃绯哭着笑:“小姐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在失去那么多亲人之后,她最想拥有的就是属于自己的孩子,可现在,最后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霍檀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无论是身还是心,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我不知。”霍檀哑着嗓子开口。

他嗓音里有着浓重的悲伤,也有着无法释怀的自恨。

桃绯又笑了。

“陛下,这些事,小姐从来不让人告知您,所以您当然不知,只是当时,小姐难得想要让您回来陪陪她,给您写了家书,可……”

“可等了半个月,等到二小姐和梨青都已入土为安,您才姗姗来迟。”

难怪,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要和离。

那时候的崔云昭当是万念俱灰。

她的病在心里,疼在身上,这些岁月过得浑浑噩噩,似乎病入膏肓,忘记过往一切,反而对她最好。

霍檀没有说话,时过境迁,他当年不懂得解释,现在也没有必要再提。

倒是周春山忍不住开口:“当年并非陛下忽视,只是陛下身受重伤,不知那封……”

他刚说了两句,霍檀就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

当年他似乎是哑了,该说的一句未说,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感情一旦错过,再难弥补。

解释,找补,都已经晚了。

桃绯只是替崔云昭把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和委屈倾诉出来,她知道崔云昭,了解崔云昭,知道她已经不再想要一个答案,不再想回忆过去的事。

她只想守着剩下的亲人,好好过完这一生。

只是深入心底的病症,让她再也没办法像常人那般好好生活了。

桃绯一口气把旧事都说完,然后果断跪下,给霍檀磕了三个头。

“陛下,如今您贵为天子,九五之尊,若您还惦念往日情分,还请寻良医为夫人医治。”

桃绯没有别的请求,只想崔云昭健康长寿。

霍檀满嘴苦涩,他垂着那双满是血丝的星眸,神情晦涩不明。

悲与苦,痛与伤,都已刻在心上。

累累伤痕深入骨髓,再不能平。

霍檀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坐上龙椅,登基为帝的第一日,霍檀没有体会到任何快乐和志得意满。

这一日,他的心彻底空了。

之后霍檀离开了别院,给崔云昭延请

名医,最终是博陵的老神医呈上个丹方,语重心长对霍檀道:“陛下,夫人心病已久,如今已经病入膏肓。”

“她这般遗忘过去,或许能有短暂快乐,但她白日疯癫,夜不能寐,于身有碍,并非长寿之相。”

老神医把丹方放到桌上:“老臣知道一味丹药,能让夫人平静安详,恢复如常,只是会回忆起早年旧事,可能还会让夫人痛苦。”

说到这里,老神医也叹了口气。

崔云昭出身博陵,少时经常见老神医,老神医也算看着她长大,如今见她如此,心里如何不难过。

霍檀抬起头,隔着紫竹纹窗,看向窗外游走在花园中的倩影。

这几日,崔云昭一直住在梧桐斋。

梧桐斋外面就是四季园,再往西走,绕过九曲回廊便是霍檀所住的乾元殿。

梧桐斋清净雅致,少有人走动,很适合崔云昭养病。

霍檀忧心崔云昭的病,却不敢去看她,只能隔着纹窗遥遥顾盼。

老神医见一向杀伐果断的霍檀也有些犹豫,神情之间很是怅然,便道:“陛下可以问一问夫人。”

霍檀愣了一下:“问她吗?”

老神医颔首道:“夫人只是病了,但她的心是清醒的,只是病痛遮蔽了她的神志,让她活在纯粹的梦境中。”

“陛下,梦境都是虚幻的,病了就得治,否则……”

老神医没有再多说,只是躬身退了下去。

这一次,霍檀没有再犹豫。

他命人叫话。

听她这般说,霍檀心里做了决定。

傍晚时分,余霞成绮。

火红云朵烧红了半边天,在宫墙金色的琉璃瓦上绘出卷云纹。

霍檀踏着寂寂夜色,慢慢行至梧桐斋。

刚一踏入,他就看到梧桐斋正殿的窗边,斜靠一道熟悉的倩影。

倩影手中捧书,正在安静细读。

霍檀驻足凝望,恍惚之间似回到从前,景德四年,两人刚成婚时,每当他踏月而归,回到家中第一眼所见便是同样的倩影。

从那时起,只要他夜里归家,崔云昭总会等他。

这一等就是两年。

从何时起她不再等了?

从何时起他搬去了侧厢?

霍檀已经不记得。

但此刻,他心里清楚明白,那些月下的等待曾经是两人之间最珍贵的情谊。

他没能牢牢握在手里,最终失去了健康的她。

时至今日,什么白头偕老,什么相伴一生,霍檀都已不再求。

他一心一意,只她长命百岁而已。

霍檀深吸口气,示意宁常庆进去通传,等里面安静下来,他才安然进入。

他身上只穿了蔚蓝常服,样式简单干净,一头乌发束在发顶,看起来依旧是清俊书生模样。

他收敛起全部的气势,安静来到贵妃榻边,抬眸便看到崔云昭正好奇看向他。

霍檀离他不远不近,没有贸然上前,只在三步之外落座。

他一坐下,显得崔云昭位置更高一些,看向他有些居高临下。

这样会让崔云昭觉得安全。

果然,见他坐下,崔云昭微微蹙起的眉心慢慢松开。

霍檀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提霍檀两个字,他单刀直入,直接开口:“皎皎,你想治好病吗?”

桃绯说,崔云昭知道自己病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催着桃绯给她吃药,她想快些好起来。

崔云昭愣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眼眸中有些茫然,也有不知所措,她似乎思索了很久,久到霍檀的心越来越疼时,她才终于开口。

“想的。”

霍檀微微松了口气。

可看着这样“天真”的崔云昭,他心里却越发难过。

从再见那一眼起,他的心就没有一刻不疼。

霍檀同她确认:“皎皎,治好了病,你的心可能还会疼。”

崔云昭歪着头看他,忽然说:“我要治好的。”

她指了指手里的书本,显得有些苦恼:“书上的好多句子,我都看不懂了。”

“这样不行,不好,不对。”

她才貌双全,是比博陵第一美人,也是博陵第一才女。

如今即便是病了,心心念念也是读书。

见她尚有兴致,还惦念读书之事,霍檀心里有片刻欢喜。

这样也挺好。

或许等崔云昭病好了,可以开一家书院,做天底下最有名的女博士。

他是皇帝,九五至尊,崔云昭自然是最自由的那个人。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到这里,霍檀正要说什么,就看到崔云昭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我还在等一个人。”

她语气里有些盼望,有着轻快的雀跃。

“我要等他回话,一起读书

,一起在春日里放纸鸢,一起在夏日里踏青。”

崔云昭笑容灿烂,纯粹而干净。

宫灯的余晖落在她脸上,灿烂如金,皎皎如月。

“病好了,我就能想起他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大家的小心肝,抱着一起哭qaq明天继续更新,老时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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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的心已经疼得麻木了。

说是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他知道崔云昭因失去亲人而痛苦,却从不知她把一切都怨在自己身上。

亦或者说,可能刚成婚没多久,一年还是两年的时候,崔云昭就病了。

因为从那时起,崔云昭脸上的笑容就少了。

霍檀以前以为,因为两人并非门当户对,于她来说并非好姻缘,所以她过得不算快乐。

现在才明白,她不仅不快乐,甚至还病了。

她的心病让她越发自怨自艾。

霍檀紧紧攥着手,指甲嵌进手心里,已经扯破了皮肉。

鲜血和疼痛才能让霍檀勉强维持理智。

桃绯见霍檀一双眼眸赤红,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越发悲伤。

“陛下,”桃绯说着,眼泪汹涌,“您同小姐和离那一年,你应当知道小姐落了水,也知晓梨青病故。”

霍檀满嘴血腥,他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艰难点头。

桃绯笑了笑,那笑却依旧染着痛与悔:“小姐落水那一日,奴婢身体不适,没有陪着她跟梨青一起去逛园子,小姐和梨青被送回来之后,小姐就高烧不退,一直病了好几日才苏醒。”

“等小姐醒了,同奴婢说,奴婢才知道梨青是为了救小姐,寒冬腊月里沉在湖里冻**。”

桃绯同梨青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说到这里几乎都要说不下去。

沉闷的哭声在堂屋里回荡,就连一向见惯生死的周春山也不由心生滞涩。

桃绯哭了一会儿,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道:“就在那时,传来了二小姐的死讯。”

她忽然抬起眼眸,用那双含泪含怨的赤红双眼看向霍檀。

“陛下,小姐并非矫情,也并非软弱不经事,无论谁在几日之内失去两个亲人,都会悲痛万分,更何况小姐当时已经有情志病的征兆。”

霍檀没有说话,他认真听着桃绯的话,感觉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崔云昭。

他以为的好,他以为的相濡以沫,他以为的天长地久,都只是他以为。

若他多用心思,若两人能多温言软玉,或许一切都不同。

可人生哪里有如果?

时至今日,死去之人再也不能复生。

坏了的心也再难愈合。

桃绯道:“更何况,当时的大夫对小姐说,因为冬日落水落下寒症,小姐很可能无法做母亲。”

霍檀愣了一下。

桃绯哭着笑:“小姐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在失去那么多亲人之后,她最想拥有的就是属于自己的孩子,可现在,最后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霍檀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无论是身还是心,他整个人都麻木了。

“我不知。”霍檀哑着嗓子开口。

他嗓音里有着浓重的悲伤,也有着无法释怀的自恨。

桃绯又笑了。

“陛下,这些事,小姐从来不让人告知您,所以您当然不知,只是当时,小姐难得想要让您回来陪陪她,给您写了家书,可……”

“可等了半个月,等到二小姐和梨青都已入土为安,您才姗姗来迟。”

难怪,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要和离。

那时候的崔云昭当是万念俱灰。

她的病在心里,疼在身上,这些岁月过得浑浑噩噩,似乎病入膏肓,忘记过往一切,反而对她最好。

霍檀没有说话,时过境迁,他当年不懂得解释,现在也没有必要再提。

倒是周春山忍不住开口:“当年并非陛下忽视,只是陛下身受重伤,不知那封……”

他刚说了两句,霍檀就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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