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君心似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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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香楼是全盛京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馆,人们只知里面莺红柳绿,可以寻欢作乐,却鲜少有人知晓里面还有一座楼中楼,是只供花重金包养花魁头牌娘子的贵客所居之所。

秦骃被青叶领着一路来到追香楼的楼中楼前,望着闹中取静的独栋小楼,目光逐渐变得幽深起来。

北川之事已经过去四年多了。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以让他从一个懵懂热血的天真少年,变成雁阁上一抹残败幽魂,又怎会在李羡身上不留下半丝痕迹。

秦骃已经猜想到李羡未必是自己印象中的三哥,所以才问青叶他在哪里,那是问询,更是通知,就像两个相识却不熟的人见面,要提前打声招呼,让对方有所准备,不至于错手不及,在不情不愿下将自己私密不堪的一面展示在对方面前。

秦骃知道自己这样的礼貌可能对于李羡来说是有些多余了,可是李羡于他,不仅仅是儿时玩伴的表兄“三哥”,更是他的姐夫,他同胞亲姊秦含珠的夫君。

虽然,秦含珠的离世,让这样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扑朔起来。

但秦骃之前虽然有过无数猜测,却独独没有猜到李羡会在逐香楼中,明明他以往是从来不会流连这等烟花之地的啊。

秦骃知晓青叶不会骗他,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带错路了,三哥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不过他的问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突然有一缕袅袅琴音从窗口泄出,散入皎皎月夜,轻灵流畅,时而犹如珠玉落盘,时而犹如大雨倾盆。

秦骃一耳听出来,这不是什么名曲,不过是他阿姊以往在闺中无聊拨弄时做的曲子,上不得什么大雅之堂,只是信手随弹之作,跟她的性子一样肆意,无拘无束。

在这琴音流淌出来之时,秦骃就知道这座楼中的人确是李羡无疑了,因为自他阿姊死后,这世上除了李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会弹这样腔调奇怪的琴音了。

秦骃身形不动,站在楼前静静听着,直到弦定曲完,琴音一收,楼上传来一声畅快笑语。

“二郎,你既然都来了,不上来坐坐吗?”

秦骃眼皮一动,跟着青叶缓步上了楼。

这里到底还是逐香楼的地方,到处布满了俗艳的脂粉气息,大红的纱帐,流彩的水晶珠帘,就连薄如绢纱的屏风上画的也是半裸侍女,宽衣解带,引人遐思。

秦骃目光简单扫过屋里露骨摆设,不敢多看,只望向屋中的唯一的主人。

李羡是个长得极好看的人,不同于秦骃五官的疏朗清正,他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秦含珠曾以山水墨画来比拟二人,说秦骃是那留白的海天江阔,李羡就是浓墨重彩的近山峻岭,虽然都是百年一见的绝世美男子,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李羡不服秦含珠夸她弟弟是白云碧江,自己却是黑不拉几的臭石头,所以一直学着秦骃的模样穿衣打扮。

秦骃穿白,他便穿白,秦骃戴冠,他便戴冠,就连平日里秦骃喜好佩剑挎在腰间,他便扔了他那一堆叮里哐啷的金玉环佩,有样学样地弄了把镶嵌无数宝石,造型精致的宝剑系在腰间。

哪怕他是个三脚猫的功夫,提剑都未必能打的过人家赤手空拳,挑选那般珠光宝气的佩剑完全是为了逗秦含珠开心。

可如今,他一身黑色长袍宽宽松披在身上,边角绣红,无所谓地露出大片锁骨,乌发随意垂下,发尾若有似无地扫过黑袍上的用金线绣的四爪蛟龙,让人不敢逼视。

这跟秦骃记忆中的那个成天吊儿郎当不羁爱笑的“皇三子”完全不一样了,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浅色,深沉的黑与红,将他整个人的气息沉淀下来,像是一块美玉被日夜磋磨,终究发出了原本璀璨夺目的模样,诱人,又掺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放诞邪气。

“怎么,不认得我了?”

看见秦骃一直盯着自己,李羡勾唇一笑,这三分熟悉的笑容,终于让秦骃跟脑中那个从小带着他们姊弟玩耍的三哥挂上了勾。

他颔首,朝李羡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三哥。”

李羡一愣,随后“嗳”了一声,又笑着摇摇头,“你这人啊,几年过去了,性子却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板正。”

这熟悉的打趣声,让秦骃脑中幼时一起玩耍的印象更加深刻起来。

他眼中也罕见地多了一丝温软,回道,“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就跟石头一样,磨不掉的。”

这话一说,屋里霎时没了声音。

因为曾经的秦含珠看不过去弟弟那般用功辛苦,想方设法阻止他练武学习无果,大气之下指着他的鼻子气道。

“你可真是一块臭石头,从娘胎里生下来就这样,磨都磨不平。”

似曾相识的话语,时隔多年说的人变了,听的人的心情也大不如昔。

隔了会儿,还是李羡笑着开了口,他从古琴后面站起来,朝秦骃招招手。

“来,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我吃顿饭。”

秦骃本想开口说自己已经吃过晚膳了,可见李羡已经走到桌边坐下,只好抬脚走了过去。

对于秦骃的到来,李羡应该是早有预料,满满一桌都是好菜,又端起旁边酒盏开始倒酒。

自小以来,李羡对于秦骃姊弟来说,就是兄长一般的存在,如今望着对面满脸笑容的李羡,想起一会儿要说的话,秦骃心底却是有了些踌躇。

“其实,今日我来是有事要求三哥。”

目光看着李羡将一杯泛着涟漪的酒杯递到自己面前,秦骃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是为纪崇山将军的长女吧。”

有青叶这个耳报神在,李羡会知道纪姝颜的事,并不奇怪。

“说说,你想怎么做?”

来此就是为了这事的,秦骃沉默了片刻,还是张嘴道。

“我想将柱国公的爵位让给朱氏。”

这下李羡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青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等等,难道之前二郎说出门有事,就是去做这事了?

李羡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望着秦骃的眼神却是变了,他盯着秦骃细细看了片刻,才终于开了口。

“二郎,你知道你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秦骃当然知道他这话意味着什么,大宣的父爵都是子承,虽然讲究嫡庶,但更讲究真实才华,若一个王侯子爵有几个子女,往往是挑最出挑的那个儿子继承爵位,其次才是嫡庶长幼。

朱氏只看到了柱国公这个爵位之后带来的荣华富贵,财权名声,但对于秦骃这样的人来说,身外之物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份继承背后的认可,认可他是秦无崖最出色的儿子。

他自小勤奋刻苦,发愤努力,不就是想要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让人称赞一句“虎父无犬子”吗?如果这时候将爵位拱手想让,那他之前那么拼命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三哥,其实我之前一直很想证明我自己,想上沙场,想立战功,想成为一个像我阿耶那样的神武将军,可以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可以保护我的阿姊让她不必为我操心,可以让我的阿娘以我为傲,也可以让我的阿耶......称赞一句‘孺子可教’。”

“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秦骃垂着头,苦笑一声,“突然之间,我什么都没有了,没了阿耶阿娘阿姊,那么再去做那么多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哥,”一直垂着脑袋的秦骃抬头看他,以往清澈平静的眼睛中多了几分沧桑与落寞,“我在雁阁上待了四年多,若不发生意外,我的下半生都可能在那里度过,于我而言,柱国公的爵位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虚名,没有什么作用。”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这个去换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呢?”

秦骃不知晓这份爵位背后的重量嘛?

不,他知晓的,只是他之前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亲人,如今亲人不在了,那么这份曾经于他而言犹如珍宝的东西自然也就毫无价值了。

“怎么可能是虚名没有作用?”一旁的青叶完全不能理解秦骃的话,“这可是将军辛苦一生挣下来的爵位,自然该由将军最出色的的儿子继承,郎君,这个爵位本来就该是你的,从郎君一出生开始就该是郎君的,如今怎么能随随便便因为一件小事,就将爵位拱手相让呢?”

“就算,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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