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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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样貌成了乡里好几日的谈资。

秦阿婆站在田垄中间,向众人解释,天子的轮廓像极了她远在兖州的小儿。周围人信服地点头,并补充道:她的小儿或许正因为沾了这一星半点的天子气象,而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当上了亭长,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秦阿婆深以为然,插起了双手,立在众人中间,宛如自己也沾上了一星半点的天子母后的气象。

而另一位怀抱黑瘦小娃的妇人,则不顾怀中小儿喝奶正酣,朝周围人举起她的孩子,力证这孩子的眉宇与天子如出一辙,在他人质询的目光里,她又急急地解释:只是一个白,一个黑,而孩子又因突然失去了嘴里衔乳,大哭不止,小脸皱成一团,使得本来九分相像,变作了不到三分。

还有人称,天子与他一样身量,身高八尺,虽然我不明白如何一眼便精确估计出一个坐着的人的身高,但周遭无人质疑,而是频频点头,那人在大家的称道中幸福地笑着,挺直了腰,眼神氤氲,仿佛自己的褐衣已然变作了天子的锦袍。他朗声的笑还惊起了身后正在啃食春麦的蝗虫,但为了不失威严,他立在原地,学着天子的模样,一动不动,目不斜视,仿佛蓦然袭来的不是沙尘般扬起的蝗虫,而是黄袍加身。

晌午之后,周义还是照例来到了我这里。他没有提起前一日去看皇帝仪仗的情形。他神色如常,却有些心不在焉。

我把书卷翻了开了,准备教他新的字。

把书卷展开,到最里面的几页,我却有些惊愕。这几片竹简在火里烤的时间太久,半边已经烧成了黑色,甚至变成了纤维状,稍稍一碰,就能掉下黑色的碎屑来。这大概是这几页遭受了大火之后第一次被人看见。

我仔细地辨认着上面残留下来的半边字。

其中右侧的一行字残留了大约有三分之二的样子,尚且能够分辨出来: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

这里面“宿”“晨”与“奚”这三个是生字。我捡起一支枯树枝,在地上划着,先把整一句话写了一遍,又把陌生的字圈了出来。举手投足之间,有时候会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子承母业,成了一名语文老师。

周义在一旁看着我,心里默默记着笔画。

“宿便是住宿之意,子路是孔子的弟子,你可还记得?”

他点点头,也捡起一根枯枝,学着我划在地上的样子,把这个字临摹了一遍。

“石门是个地名,这句话之意便是,子路是夜要住在石门一地。”

“这句话倒是简单,读过就明白了。”周义说道。他写在地上的字,倒是一笔一划,极为工整,我看了一眼,也没有错处。

我接着教他“晨”字。“晨字头上为日字,日升为晨。而其下方辰为农具,农人晨作而暮息,手持农具,便是晨作之意了。”

“原来这字虽是士人文人所造,竟也离不开农人的影子。”周义突然眼睛亮了一亮,言语里有些兴奋。

“不仅这个字,还有许多字都离不开农人,离不开土地,你还记得‘家’字如何写吗?一个屋顶,下面便是‘豕’,养猪的岂非农人?唯有农人的生活,脚踏实地的,才有家的味道。若是离了农人,离了普通的劳作之人,那些高门显贵们哪里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哪里能吃得到黍米麦饭,顿顿有肉有酒呢?”周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一个“家”字也工工整整写在了地上。

“奚自,就是问来自何处。‘奚’这个字便说来话长了,在商周时期,本意原是家奴,你看,这个字,下半部分是个人,中间是一个系字,就是捆绑之意,而它最初看起来便是被人用绳索系住了脖子的样子。”我把这个字分成了三个部分,写在了地上,又在旁边写了一个完整的“奚”。

“那如此问,便是认定子路为人家奴,岂非冒犯无礼?”周义惊异地问道。

“不不,如今此字已不再使用原意了,你记着原意,便不会忘记这个字的笔画,不会轻易忘记怎么写了。”我解释道。

“是。”周义又把这个字在地上写了三遍。第一遍是依样画葫芦般的临摹,第二遍是自己写下的,却少了一个点,写到第三遍便正确了。其实,若是在现代的语文课,这些生字生词恐怕都是需要至少抄写十遍的。

这一句话很顺利地学完,我开始艰难地辨认第二行被火焰吞噬了至少三分之二以上的字。前面几个字还能半认半猜,到后半句,从半个“是”字开始,竹简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炭。字迹无踪。

子路曰:“自孔氏。”曰:是……

我心里有些暗暗后悔,一时又叹惋“阅读并背诵全文”的重要性。这半句话似乎有些熟悉,就像恍然见到了久未谋面之人,他的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我便犹疑地进了屋。

阿父忙完了早上的劳作,倚在墙根边午歇,半眯着眼。日昳时分并不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到他的脸上,每一条沟壑都清晰可见,似乎比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更深了些,也更黑了些。他的眉头皱了皱,我知道,应当是他的腿又疼了一次。他不曾与我们抱怨过他的残腿,也没跟我们描述过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疼痛。但当疼痛来袭的时候,他紧锁的眉头,他脸上的沟壑,都在言说着这种痛,也许像虫蚁啃噬,也许像是毒蛇吐液,也许像抽筋拔髓。

我在门口立了一会儿,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父,我有一问。”

“想问何事?”他笑了笑,对于他的女儿,他总是用这样的笑来表示笨拙的亲近。

“论语,有一句,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这后面一句阿父可还记得?”

他的笑容依然在脸上,但神情却是迷蒙的,论语,子路,对于他而言,也许像是上辈子听过的名字,或是在遥远的梦境里。但如今,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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