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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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雨扫了一圈大堂上下,这就是明朝的基层政府了。

明代县衙是基层政府,全国一千一百三十八个县,虽说有大县有小县,但基层事务都颇为繁杂。朱元璋开创明朝时候,舍不得花钱,每个县只有几个有编制的,后来实在办不过来,才又慢慢增加人数。

就算到了明末,全县能称作官的,也只有三五个,知县是一把手。然后是佐贰官,数量不定,一般设置县丞和主簿,具体数量要看县的规模,桐城是四十七里的中小县,连主簿都没设,佐贰官只有一个县丞。佐贰官有单独的衙署,衙署中配置有一定数量的吏员、皂隶和夫子。

除此便是典史,典史在明初是辅助知县的,后来地位越来越低,最后变成管捕盗的了,属于不入流的杂官,名义上还是吏员之首,俗称首领官,也有自己的衙署。

下来各种各样人员,吏员、杂职、承发房、架阁房、六房、三班、马夫、喂马夫、阴阳、医官、门子、牢子、巡拦、铺设、渡夫、巡检、斋夫、扫殿夫、鼓夫、更夫、低候、教谕等等。各种职位名称,庞雨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一个县杂七杂八算下来,没个一两百人是运转不起来的,加上帮闲之类,跟着县衙混饭吃的往往好几百,苏松地区的大县甚至上千。

桐城在县衙上班的两百多人,有些斋夫扫殿夫之类的杂工不能到大堂,但下面还是有一百好几十人,挤在大堂上下看起来密密麻麻的。

升堂鼓响,大家都肃容站好,唐承发也整理好衣服站入了大堂,左边最上首是典史这个班子成员,然后六房司吏、架阁库司吏、承发房司吏、阴阳等算正科级的中层干部,就依次站在堂内。

各房副职常称典吏,与典史一字之差,但级别差了两级,他们相当于副科级,站在堂下靠近月台的地方。

庞雨等普通公务员则站到堂下后面,周围不少衙役弓腰驼背衣衫不整,让庞雨不由得看得摇头,哪有一点明代公务员的风采。

庞雨身材比其他人稍高一点,仰着头看到县丞上了堂,站到了知县正位上,中层干部们一起作揖躬身,倒没有看到谁下跪。县丞对典史拱手到胸,对其他人则没有任何回礼,然后便坐在了官位上。

这县丞只是暂时理事,他平日都是站下面的,一般情况他不可能在当地转成知县,正好桐城辜知县离任,新知县没来,代理知县杨芳蚤原是宿松知县,宿松一沓子事情还没交接完,只得让县丞先负责桐城日常事务。

县丞此时难得的坐到知县位置上,磨蹭了好一会过瘾,然后才满意道,“升早堂。”

唐承发大声喊道,“阴阳报时!”

阴阳官出列一步,“今日早堂时辰卯时二刻”说完便退了回去。

唐承发又道,“皂壮快报各城门,衙署各门,关厢各处街市情形。”

一个衙役从后面出来道:“北拱门按时关闭按时开启,北拱门值夜,快班一人壮班两人,北大街更夫一人,清风市更夫一人,齐家街更夫一人,昨夜无失火、夜盗、怪异等情。”

第二个又站出来,“东作门值夜,壮班三人…”

几个上值的皂隶顺序站出来,报了六个城门和衙署各门的情形,内容都一模一样。

承发房有汇总之责,唐承发上来道:“今日各房各班,应有二百一十六人,实有一百八十六人,未到三十人中,家中逢喜三人,伤病三人,丁忧两人,各房遣牌票赴乡间催缴钱粮十九人未归,遣牌票巡渡口一人未归,巡安庆方向铺舍两人未归。”

县丞面容肃穆的嗯了一声,“今日早堂作何料理。”

唐承发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才道,“禀堂尊,衙中急迫之事务,以钱粮和讼告为首,辜知县高升后,讼状已累计三十一件,前日已送至大人衙署三份卷宗,钱粮上,则是春税尚有不少逋欠,有些刁滑花户,需得及早料理,然则以何为先,还要请大人示下。”

庞雨一听这话,昨天里老和焦国柞还都说的实话,辜知县走了不放告,已经积累了三十多件,每旬最多过堂九件,再找承发房压一下,周掌柜没个两三月确实出不来。

县丞此时微微抬眼看着唐承发问道:“三十一件讼告可有罗列。”

“已开列在承发房。”

“拿与本官。”

唐承发又楞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县丞居然会来这么一句,赶紧回承发房去拿了文册出来,后面的皂隶等人发出嗡嗡声,低声议论起来,一般承发房安排放告,会提前把卷宗提交给坐堂官,坐堂官会先了解案情,以做到胸有成竹。

但案件排队放告优先顺序,都是承发房掌握,知县不会过问怎么排的,最多是确认数量而已,但看县丞这个样子,对承发房不买账,而他收到卷宗之时并未提出异议,直到此时到了大堂,才突然发难,显然是故意的。

唐承发很快返回,面色有点不好,上前把册子给了县丞,那县丞拿着册子慢慢看,也不问他问题,唐承发就在案旁,要想走吧县丞没开口,万一是要问他话呢,想留的话,他的位置又不在这里,在众人的注视下十分尴尬。

焦国柞此时凑过来低声道:“以前辜知县在的时候,唐承发只听辜知县的,县丞、典史看他不顺眼好久了。”

庞雨早上来就被唐承发一顿好批,此时见唐承发吃瘪,心头也是满高兴的,对县丞观感颇佳,也对官大一级压死人有了新的体会。这县丞只是拿个册子,就让唐承发大大丢了面子。

“还是当官好啊。”庞雨在心头感叹一句,但随即又有点后悔,早知道唐承发今天要挨批,自己就不用送他那么多银子了。

县丞这么看了一会,抬起头来问唐承发道:“承发房觉得是钱粮为先,还是讼告为先?”

唐承发感觉事情不妙,县丞看样子是有备而发,而唐承发在今日放告的事情上本就有猫腻,想一想后决定不把自己安排的说出来,只要没有决定,就没有靶子,于是回道:“下官愚钝,都遵大人吩咐。”

县丞哈一声,左右转头看看堂上站着的各房司吏道,“谁来告诉本官,安排早堂是哪个房的事情?户房的?刑房的?要不然是兵房的?”

他问一个,下面的司吏就摇摇头,他们当然只能摇头。

县丞又转向架阁库典吏,“要不然,就是架阁库的事情?”

架阁库典吏尴尬的笑着摇头。

县丞扫视堂下一番继续道:“各房各有职司,该你做的就要做好,堂官已然在座,你尚不知今日堂上办理何事,事事等着上官吩咐,要你何用。”

这是明火执仗的打脸,唐承发不由脸色铁青,不敢接县丞的话头

县丞作为佐贰官代县事,桐城只有一名佐贰官,连主簿都没有,现在桐城就县丞最大,所以县丞除了还要给勉强算是班子成员的典史一点面子外,其他人都是他可以任意处罚的。

唐承发以前不买佐贰官的帐,一是仗了知县的势头,二来他很确定佐贰官不太可能在本县升任一把手,哪里料到会出现知县空缺的情况。

县丞见唐承发不说话,穷追猛打道:“承发房典吏有何话说。本官若选了放告,原告被告具要到堂,人证物证皆需备齐,之外尚有当地里老到堂见证;本官若选了比较钱粮,乡约、里老、里册书、花户人等,又是否都候在堂外?”

唐承发见状明白,自己不说也不能善了,况且他今日只准备了放告,钱粮方面的人一个都没来,要是县丞果真选了钱粮,自己更交不了差,唐承发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硬着头皮道,“属下请大人先断讼告,便是那送交卷宗的三件,相干人等都已候在仪门外。”

县丞盯着唐承发问道:“承发房既确定了今日要放告这三件,是否已在八字墙公告时日?原告被告人证物证是否具在?”

唐承发看县丞胸有成竹的模样,心知不妙,但又不知到底哪里出错,就算自己放告排号有些猫腻,但目前积压有三十件,县丞不可能把所有案子的人都叫来核对顺序。

当堂被上官追问,唐承发心头十分慌乱,放告确实是要按县丞说的,排好日子还要在八字墙公告,通知相关各方到堂候审。但唐承发以前并不这么干,以便于他随时调整放告顺序,从中获得好处,这是一个漏洞,但只是程序缺失,不算严重的问题。

唐承发紧张的思虑一番,似乎没有特别大的纰漏,就算是没有公告,县丞也不能以这个理由重处他,心中有底之后便回道:“确是那三件,一应皆已备齐。”

县丞点点头,突然转向典史,“代知县事杨大人来时,已明令示下,非命案急切之讼,一律待新任知县上任方能过堂,徐大人,是否如此。”

徐典史一直看热闹,没想到县丞突然问他,瞟了一眼唐承发后道:“确有此事。”

此话一出,局势急转直下,唐承发目瞪口呆,这句话对于他犹如晴天霹雳,违抗坐堂官的明令便是大罪。

“昨日分明是…。”唐承发急切的说到一半,却又张口结舌说不下去,昨日县丞衙署的一名皂隶过来通知他,说今日可以放告,现在看来,完全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可怜唐承发开始还以为是选择讼状的把柄,其实连放告本身都是一个坑。

唐承发全然不知杨知县说不放告的事情,实际上杨知县是私下吩咐县丞的。因为官司词讼有利可图,所以留下讼状给下任是一种潜规则,就是向接任者的让利之一,以便顺利交接其他很多不好交代的事情,所以这种事情,杨知县当然不会大庭广众的说。

当时在场的只有县丞和典史,县丞代理县事,徐典史不在其位,不会主动去找承办房叮嘱。所以只要县丞不跟承发房说,那唐承发就不可能得到信息。

而唐承发并未经历过知县交接,昨天又接了那皂隶的口头通知,被县丞利用了机会,生生给他安了一个公然违抗坐堂官明令的大罪。

而偏偏代理知县确实说了这话,唐承发想找知县告状都不知如何说,即便他豁出去了,越级向安庆府衙申述,事情却会牵扯到代理知县,又涉及到官场让利潜规则,唐承发是绝对赢不了的,反而还会被安庆府重处。

而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县丞摆明要对付自己,就算说了昨天那皂隶过来通知放告的事,也是无凭无据,县丞可以一口否认,顺便再给他戴一顶血口喷人的帽子。

也就是说,县丞挖的这个坑,无论今日唐承发如何应对,都是要掉到里面去的,要怪只能怪自己没问皂隶要文书。

县丞看着猎物掉入陷阱,依然神色如常道:“承发房典吏将在堂官明令当做耳旁之风,玩忽职守不可饶恕,当惩戒以儆效尤,来人,杖责二十!”

县丞大权在握一声令下,几个皂隶上来顺溜的拿下唐承发,这几个皂隶都是县丞衙署的人,他们不怕承发房报复,加上平常就跟这唐承发有嫌隙,毫不手软的当众脱了唐承发裤子,拿起水火棍照屁股就打。

唐承发挨了两下就开始尖声哭叫,啪啪的棍棒着肉声音不断,直到二十杖责打完,唐承发烂泥一样摊在了地上,屁股上血肉模糊。

除了唐承发的喘息,堂上落针可闻,堂下司吏衙役噤若寒蝉。明代初期讲究权力制衡,知县权力有限,连吏员都不能任免,但吏员的考评和惩处全在知县,明中之后知县权力完善,除了对佐贰官客气点,有些知县甚至连典史也敢杖责。

衙役地位低下就更不用说了,知县对罪犯的刑罚只能到苔,但明代对吏员皂隶十分严苛,知县对属下的惩罚不属于法律,只算内部流程,倒可以随便杖责,明代被堂官打死的衙役比比皆是,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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