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家书(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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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弃予第一次,真正直视墨知平的眼睛。

与已经相处过二十多年的师门各位不同,她早已能分清他们与角色的区别。

日日接触活生生的人,游戏里的角色设定,逐渐变成了遥远的文字,又逐渐模糊。

直到再也不曾记起。

可墨知平不同。

从在游戏《墨域》遇见,到这个世界那天,已经十五年,而现在又过去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墨知平在她心中,早已固定为一个个文字,一幕幕画面。

她有自己构想的墨知平。

她会凭借记忆,拼凑墨知平曾经与她相处的日子。那些画面中,看墨知平偶尔笑,时常听她谈话,冷漠却温柔的应声,一如在游戏里那样。

无论是哪一个幻想,都不及当下。

指尖能够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温度,耳畔能听到他缓缓的呼吸声,眼前是他浅褐色的瞳仁。

她从未看过墨知平的眼睛。

游戏里建模再精细,也不会这样面对面,如此近距离,看着这双眼睛。

虽然天色已暗,柳弃予却好像透过他眸底,看到了那个雨后的下午。

不合时宜的,久违的想起了那天。

想要梦起,却无法再次经历的时刻。

那时正值春天,而《墨域》为了符合现实时间举办活动,游戏中也设定为与现实相同的季节。

三月的雨总是来的那样毫无征兆,就连游戏里也是一样。

原本明媚的画面,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小雨而灰暗下来。

电脑屏幕微弱的光落在柳弃予的眼里,在眼底汇成一片,并不算刺目的荧蓝的光,像无处诉说的泪水。

柳弃予这段时间几乎每天处于崩溃边缘。

像齿轮已经磨损不堪的发条玩偶,又转了一整圈发条,动起来便能感受到关节与关节之间的脱节,随时有可能报废。

雨天,柳弃予最讨厌的天气。

连游戏都要和我作对。

这么想着,轻轻推动鼠标,光标移动到退出键上。

随着鼠标点击,“是否退出”的确认框弹出。

游戏界面又暗了一度。

正想迅速关掉游戏,蒙头睡一觉渡过这难熬的下午。

将光标移到确认的字符边上。

才发现,退出框的左边,与变暗的界面格格不入。

一抹过于鲜亮的绿色。

仔细一看,是城外河边破破烂烂的亭子下,一把淡绿色的纸伞。

方才淹没在整片森林中的绿色,毫不起眼。

此刻这抹绿作为游戏运行错误而出现的某个BUG,没有同其他的游戏画面一样灰暗下去。

像一盏微弱的小灯,在灰暗的画面中,显得那样鲜亮,仿佛黑夜里一簇摇曳的烛火。

明亮又温暖,诱惑着每一个不堪忍受黑暗的人。

柳弃予便是被那一点烛火所吸引的人。

下意识叉掉确认关闭的弹窗,朝那把伞的方向走去。

在《墨域》中,可以由玩家自主选择是否显示角色头顶的ID名牌。

其中也包括NPC角色。

没有看起来明显科技化的名牌,也能给喜欢沉浸式游玩的玩家更好的代入感。

柳弃予就开启了所有角色的名牌屏蔽。

她起先认为,站在那里的一定是玩家。

毕竟在一个阶段的主线完成之后,NPC会出现在什么位置,会产生什么样的行动基本是固定的。

所有的NPC位置,论坛上都有详细的攻略。

抛开这些不谈,NPC也很好辨认。

他们的动作,重复,单一。

下雨天会打伞这样的程序,一定是有特殊剧情的关键NPC才会有的。

普通的路人NPC,顶多头上冒出“怎么又下雨了”“该回家收衣服了”这样的对话框而已。

印象中,没有一个关键的NPC曾出现在这样偏僻的城郊。

等走近了,随着画面逐渐放大,才发现那是墨知平。

这时便不得不感叹作为这游戏的招牌,《墨域》的画面渲染制作之精美。

灰蒙蒙的细雨中,随着伞面的倾斜,能够看到墨知平被遮挡的半张脸。

他穿着一身暗红的长衫,深色的暗纹在他的衣襟上开出一朵朵秋海棠,而一些更深的暗纹在雨幕中,很难辨得分明。黑发被一根青色的绑带束成一股,垂落在肩上,发梢处沾着一片被雨打落的青叶。

他腰间挂着一把短柄的长剑,暗色的刀鞘在蒙蒙春雨中,透出蓝灰色的光泽。

伞底那抹清浅的绿反衬出浅浅的光泽,随着云层间洒落下来,又透过树影所形成的细碎光斑,绕过伞面的遮挡,在他衣袍下摆,织出光的图画。

这般色彩丰富的场景,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印入了柳弃予的视线里。

原本打算关掉游戏睡觉的柳弃予,这会却难得的抛弃了一切烦心事,只是看着这幅画面。

这时的她,也许低估了这一幕画面对她的冲击力。

一个人的记忆是有限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画面会像褪色的相片,失去颜色,又由黑白逐步减淡,直到消逝。

重要的画面,却能保持着长时间清晰。

人能够无限的回忆起那一幕,它不仅不会褪色,反倒随着回忆,逐步加深,成为重要的回忆。

这幅画面,就是柳弃予重要的一份记忆。

即使只看过那一次,也没有能够截图保存。

这幅画面依旧她的记忆里留了很久。

即使历经了时间的风霜,颜色也没能够褪去。

只要想起墨知平的名字,她总能回忆起这幅最初的画面。

那一点莹莹绿色,如同指明方向的启明星那样闪烁,留存在她的记忆中。

走神间,却忽的感受到手背一阵轻微的刺痛。

回过神来,眼前的墨知平,那一日的影像浮现眼前,画面交错重合间,柳弃予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见她刚回神,思绪不知道又飞哪去了。

墨知平气的咬了下牙,又一次握了握她的手。

此时柳弃予才发现,不知何时墨知平手不再是举在半空中,而是每个手指越过自己的指缝间,将手掌整个包裹其中。

一个人在十指紧扣。

见她终于不再一副混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目光正视自己,墨知平心情好了许多,也没再进一步动作。

先一步动的反倒是柳弃予。

她快速的抽了一下手,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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