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山有凤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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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移斗转,日升月沉,时光如同脱缰的哈士奇一样疾奔而过。转眼人间已是一十九年…………不对,十九日过去。

十九日已足够让人完成许多事情,譬如继玄霄之后夙玉也完全掌控了望舒寒气,剑一甩冻一排,特效良心华丽,很像是在拍冰雪奇缘。

至此琼华的飞升大计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以双剑网缚妖界、夺取灵力这临门一脚。山上气氛日渐紧张,众人除了欢喜之外便是专注厉兵秣马,至于夙玉与玄霄心中杂念,却是无人能够体会了。

与此同时,幻瞑界中的梦貘一族也无意束手待毙。

族长婵幽是个女子,和她的族民们一样生着银白长发与端丽容颜,妖如其名的美,妙目里流光如电,妩媚不损威仪。那是种弯刀一般锋利的美貌,令人轻易不敢逼视。

女妖为首,还是个刚于不久前分娩生下了幼崽的女妖——这消息若是落在琼华耳中,只怕会更增太清狂喜,认定此战已必胜无疑。

但梦貘不这样想。谁也不敢轻看婵幽,包括已经连任了两代护将的寂破。

就像故事里常见的枭雄大魔王那样,婵幽拥有身为领导者所必须的一切素质,深沉、坚忍、果决,从没把“妥协”或者“退让”写进过字典,说事凭个理字,说不通就只认个干字。头顶以下,全是傲骨。

“他们想来,那就让他们来。”她向族民们说,“我会教这些人记住,染指幻瞑是何等愚不可及的妄想。”

有下属犹豫着提议:“大战在即,至少将少主送出……”

“不必。”

婵幽断然否决,美目中寒光明灭,照开一片血色深深。

“璃儿是我骨血,如今族中有难,我们母女自当与幻瞑共存亡,岂可独善其身?”

不放过敌人更不放过自己,她是拿定了主意背水一战,谁来咬都得磕碎两副钛合金的牙。

婵幽坐镇之下,幻瞑界越发地上下一心士气高涨,连蹒跚学步的小妖都懂得跟着寂破高呼:“犯我者,虽远必诛!”“兽人永不为奴!!”“琼华都是贰佰伍!!!”……如果到时候双方靠吼输出,他们差不多已经赢了。

琼华与幻瞑,一边是觊觎已久磨刀霍霍,另一边又决意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两相对撞,眼看一场血流漂杵的恶战已是不可避免。

而在此刻的篁山——

“哎唷我的妈?!!”

云天青一声哀嚎,被从天而降的肥鸡撞折了腰。

“疼疼疼啊……我说夙琴师姐,你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再跳下来……”

“你这不都接住了吗?”

肥鸡,不,夙琴没半点愧疚模样,扑棱着翅膀就去扇他小腿,“年轻人骨头硬着呢,大锤都砸不断,哪儿来那么多话!”

“好好我的错,师姐你也别蹦了,咱们快把这枣捡捡,还得送回村头供上呢。”

两年来云天青五官都朗阔了,岁月将风霜吹上他眉角,又有许多心事如沙沉叠,让往日那张春光烂漫的年轻脸庞有了一点点的沧桑。

但沧桑之余他也彻底摆脱了清规约束,自在得比夙琴还像个鸟,给点风就能平地起飞。相较以往,更添了不止一点点放浪形骸的痞气。

散漫到没眼看,但总算讨人喜欢。

夙琴也的确是多年如一日地喜欢他,这段心思连次元隔离都阻止不了,又何况区区的生殖隔离。让天青生孩子她已不指望了,做一对天长地久的屠苏×阿翔也是好的,至少眼前人足够立体,赛过在家舔硬盘。

这两年他们长住篁山,每日云天青都会陪夙琴去山中寻找应季花果,摆放在村落一角废弃已久的祭坛之上,然后双掌合十,默念三声:

“沧沧别饿着。”

据说九凤不喜庙堂,昔日村人要向“神仙娘娘”表达感激,便是如此布置。

有酒温喉,有枣下酒,最好再得两三个把盏言欢的朋友。鸿漓或者说夙沧,她原就只有这么简单的愿望。

可惜人生好像飞行棋,掷出的点数往往不是你最想要的。比如玄霄注定卡在终点前头七进七出死去活来,太子长琴百分百崩殂于中道,被后来者一炮轰回老家。

至于夙沧……她大概十几局都没能掷出一个6,所以从来也没离开过起|点,最终只能与故乡同归于烬,染就一片惊天的红。

真是太可怜了。

夙琴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夙沧纵火焚村,山中如有千万朵红莲齐放,戚戚然百鬼同哭。一别经年她还时常想起,一想起便觉得惊惶心痛:要亲手把故人和千年的执念一同割舍,活活焚烧到残灰散尽、尸骨不存,这他妈得是个什么心情啊?

夙琴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

夙沧总盼着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开心,但她的痛苦,她只希望永远也不要有人懂得。

一切如她所愿。

自她去后,永夜长明。

撇开篁山这一笔烂账,夙琴觉得自己实在运气很好。如愿以偿来到神往的仙侠世界,阴差阳错获得了不死之身(一只芦花鸡),拯救了心仪的男人(还拆了他的官配),更亲眼目睹男神被拯救(虽然过程有些奇葩)。作为玛丽苏,这段穿越生涯不仅够本而且暴利,可谓一片无悔。

可是夙琴不能快活,即便往后万事都如意,她也容不得自己快活。

她期盼的团圆缺了一个角,没有沧沧,就永远都是块天狗啃过的月亮。

她好想她。

“师姐,夙琴师姐?你想什么呢??糟,该不会是刚才落地时碰着头了。要不找欧阳先生给你看看……”

无限怅惘间她又听见云天青亮堂堂的声音响起,像清风吹散尘雾,一下就惊得她回神。

“啊?没没没啥,我这就肥来!”

夙琴急忙挺身,双翅一振撞入天青臂弯,又忍不住拿翅尖戳着他胸口叽叽咕咕地埋怨: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早跟你说了,没事儿别老去打搅欧阳先生。人家好不容易和芳芳见上面,每分钟都得掰成几辈子花……”

“是是,‘扰人恩爱等同谋杀’,你都跟我说过几百遍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夙琴口中的“芳芳”当然就是巽芳,她在距今一年多以前误入篁山深处,正赶上群妖云集,月貌花容惊起哇声一片,险些被几头单身禽兽咋呼着抢去做压寨夫人——如今篁山之中已经见不到这些禽兽了,哪怕是夙沧诈尸下令,它们大概也没胆再回来。

巽芳与长琴之间的一切都没太多悬念,毕竟这世上向来不缺奇迹,偃甲能说话,大铁会开花,自然也该有殊途同归的相遇,以及命中注定的钟情。

不过,那都是留待以后再讲的事情了。

……

……

……

——其实这些日子里最清闲的,大概莫过于夙沧本人。

世上有许多人为她牵记担忧,但她只是一无所知、一无所念地长眠在意识底层,如字面意思一般“藏进了心里”。

她的心有如深海。

浅处光怪陆离,潜下去便是不透光不见底的死寂。最深处一切色彩与声息都断绝,像口封死的黑箱,四壁都是虚无景象。

在这片无声无色的黑暗之中,夙沧已经沉睡两年。

那副形貌是再显眼不过了,只要你在她内心世界里随便走两步,就能看见头白花花的乌鸡蜷伏成团,尾羽像捧干净的新雪一样铺展开来,蜿蜒画出道温柔弧线,随着她呼吸均匀起伏。

……如果睡美人长成这么坨棉花模样,那多半是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因为一般人不会想到去吻醒一坨棉花。

现下就有道自带柔光的人影施施然走到了棉花堆前,步履带风袖展流云,所过之处都留有清脆的余音。这是个惯于行在人上的女子,所以走得笃定,从来不曾对自己有所怀疑。

“…………”

女子面对着夙沧站定,庄严眉目在低头那一霎绷紧,现出个稍纵即逝的囧字。

“九凤你…………实在成何体统,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所谓的“九凤”如今不过是个毛团,毛团儿自然不会回话,还翻过身“呃”地打了一声响嗝。

“……………………”

于是女子端庄的五官越发扭曲了,看上去竟隐约有一些金馆长的神韵。

“九凤!你听得见本座说话么?”

毛团儿嫩黄的尖嘴开合几下却没有声音,又伸出只小爪子挠了挠肚皮。

“……罢了。本座原也明白,以你那般烈火性情,若是神识清明,又如何还会留在此地。”

这回女子倒是恢复了沉静,略一摇头掩去方才那瞬息失态,敛衣坐在了酣睡的白凤一旁。

“算来已有千余年未见。上回谋面,你我还曾以友相称。”

她面无表情地道,语声冷淡,听来犹如讨债,半点也不像老友重逢。

倒不是对夙沧有什么不满,只是凡事淡然已成了她的习惯。她一贯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一贯的声音都是棒读不带情绪。

她是个惯于行在人上的女子,所以理所当然的不再像人。

而她口中所说,也是些罕有人知的古老往事。

“太古之时,你我皆修为尚浅,不过刚能口吐人言。天帝率众登仙,本座亦曾邀你一同前往,而你……却贪恋人间景致,不愿飞升。”

“后来你占得灵地,取天地精华修炼多年,终于修为大进,不逊于寻常地仙。本座闻之亦是欢喜,以为自此便可与你同列仙班。然而你……”

她语速转快,“太子长琴与你又有何干系?当真值得你为他轻藐天庭,连百年一遇的渡劫成仙之机都能放弃?”

“若非如此,后来你又怎会……”

之后的话不好听,说出来很像是揭人疮疤,她也不想再说下去。

——九凤任性不愿飞升,却不晓得她不屑一顾的仙妖之别,在旁人眼中远比她的秉性更为重要。

摒除世间偏见,本就是神佛尚且不能及。身为一介妖兽妄想颠倒人间,她未免太过自不量力,也终于自取灭亡,还捎带了无数的生灵陪葬。

所以天谴降临到夙沧头上,罚她千年徒劳孤苦,爱别离求不得,最后万事成空。

如今千年的刑期到了,女子就是来转告她这些——“你已经熬过了上天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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