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奇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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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伯府。

季书昭已经等秦险多时了,见他回来不免多有疑惑:“今日怎么回得如此晚,我着人去许府打听过,说你早就离了许府,你去哪了?”

秦险面色平静:“四处转了转,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书昭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而提起今日来的目的:“你果然料的不错,漠北二皇子不日前已抵达西京,却刻意隐瞒行踪。今日兵马大都督夏元龙将此事上报给陛下,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当着群臣的面大骂漠北狂妄,不把他放在眼里。”

秦险闻言,倒是不紧不慢的摆起了放在一旁的棋局:“朝臣什么反应?”

季书昭狠狠皱起眉头:“以丞相为首的文官们定是大力劝阻,说丰朝和漠北维持如今的和平局面不易,况且南方还有南夷虎视眈眈,实在不宜为了这点小事撕破脸。”

秦险没有答话,棋盘上黑白二子已成对弈之势。

“至于武将……,大都督是陛下的心腹,以他为首的一派官员自然附和陛下的想法。不过……”

季书昭抬眼看向秦险:“听说陛下新封了位李将军,是陈先生的学生,你可知道此事?”

秦险也停了手下的动作,略作思考:“李桂臣李先生?他最初确是跟着老师作书,不过后来却是不知因了什么事情,走了武将的路。老师也不再提他,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季书昭点点头:“这位李将军,自前朝覆灭后,据说是死了仕途之心,一意做个潇洒闲人。如今不知陛下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再次入朝为官。不过,他今日朝堂之上却是附和那些文官们的说法,可是把陛下气的不轻。”

秦险轻笑了声:“这还只是开始,陛下刚登基两年,太过急切想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只是那些有名望的公侯伯爵莫不是已有上百年的根基,官官相互,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想要做的事情,又哪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是啊!”季书昭眯起眼睛也不免叹息“自我祖辈起,到我兄长,莫不是都想在沙场上替自己,替武将们挣一份体面。可终其一生,至黄沙埋白骨,他们到底是没这个福气了。”

他低头低低的笑出了声来,面上不免有几分讽刺。

秦险轻轻落下一子,转眼看着他,目光深沉:“书昭,若你想……”

“不,我不想。”秦险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季书昭满脸拒绝的打断。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沙场点兵是他们的豪情,我这个人却是惜命极了,我宁愿在这京城红巾翠袖温柔乡里,沉溺至死。”

秦险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劝告。

“不过,眼下这个局面你想怎么做?陛下势弱,漠北二皇子又谨慎。这把火想要烧起来,怕是还缺些火候。”

秦险微蹙起眉,全副心神都放到眼前的棋盘上,思索片刻后轻轻落下一子,瞬时,棋盘上的局面有了绝大的逆转,一子定乾坤。

季书昭还未来的及开口叫好,秦险愉悦的勾起唇角,盯着眼前的棋盘,眼神讳莫如深:“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再给它添一把柴。”

季书昭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

“行了,我也该去看看老师了今晚就不回来了。”

闻言季书昭嗤笑:“你竟还记得陈先生?陛下派给你这教闺阁女子读书习字的差事,本是为了羞辱于你。我看你倒是教的还挺开心,也不知这许府表小姐是何方神圣?”

闻言,秦险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眼里笑意转瞬即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陛下把陈必先从诏狱放出来后,还专门着人赐了宅子给他,陈必先拒不入住。后来还是秦险借季书昭的名头,给他在相对清净处,置办了一处不算大的宅子,这才安顿下来。

自从诏狱出来,他一次未来过。

秦险就负手静静的站在不算高的围墙外,看着大门处,来来往往的学子儒生进进出出。院内有树梨花悄悄的朝墙外探出了头,有风吹过,梨花似雪纷纷扬扬的落了青年满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子的大门仍是开着,却不再见有人进出。秦险仍旧是静静站着,帷帽下的面容平静淡漠。

“进来吧。”门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老者,对着青年语调平和的开口。

秦险随陈必先走入院内,率先看向院内的那棵梨树,语带笑意:“方才在外面站的时候就好奇这梨树的全貌。”

陈必先也随他的目光看去,不咸不淡的开口:“一颗老梨树罢了,也不知哪日一个雷劈下,就断了命数,也值得陛下如此挂心。”

秦险不说话了,良久后才开口:“老师这是在怪我?”

陈必先看着他,却忽而大笑出声,笑声恣意却也凄凉:“我能怪陛下什么?所有的路都是陛下选的,趋利避害陛下做的没错,我还能怪罪陛下什么?”

待到情绪平静下来,陈必先才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十五夜宴那日,陛下大赦,放我出诏狱,还多有恩赐。我虽心存疑惑,心中却也有喜意。可这喜意却仅存了半刻钟不到。我老了,撑着这半副残躯为你绸缪,所图不过你有朝一日再登大宝,圆你所求之事。”

“可是您呢?我的陛下啊,我万万没想到,您弃傲气,抛血性,率先向那不臣之君称臣,您将我的一片真心弃若敝履。你明知那熙宁帝是为了刻意羞辱与你,才让你与许家那闺阁女儿做师,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可知这满京城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陈必先大口喘着气,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停顿了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太让我失望了!”

秦险猛地抬起头,陈必先却是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不愿再看他。

秦险坐在陈必先的对面,目光晦涩难明,也不曾为自己做丝毫辩解。良久才叹息般的说出一句话:“老师身子不好,实在不宜如此动气,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陈必先只低头专心品着手中的茶,没有丝毫反应。秦险拿起帷帽,静静的起身,临走时还不忘替陈必先将门掩上。

旧是那枝探出墙外的梨树,秦险静静站着。暮色深沉,他抬起头却仿佛能看到十五那日的烟火。

漠北二皇子将要抵京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给简熙递的消息也在十五那日有了回复。

上元佳节,陛下大摆宴席,于他而言却是宴无好宴,这些他也知道。被人押解着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时他想了许多。宫里一草一木他都熟记在心,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些早就不属于他了。

天子高坐,群臣列席两侧。那日的宴席排面真大,凡是有些品阶的官员皆被列邀在内,想来这也是简熙早就设计好的。

他穿着落拓的白衫,镣铐加身,胸前是醒目的一个囚字。一步一步的走入席间,朝着如今的天子三跪九叩,心甘情愿,俯首称臣。若是两年前的他经历此遭,心中定有不平,千方百计也要拿回这重掌天下之权。

可现在的他却不会了,秦险轻闭上眼睛,这两年来他从未睡过一次安稳觉,每次闭上眼,莫不是铁马冰河入梦来。

再次回到西京,才发现这京城的天早已不是他想要的天了。他心系漠北,为了这梦中的铁马冰河,他可以不顾己身,不择手段。就算无一人理解也无妨。

可是,再次睁开眼睛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天边遥遥挂着的一弯新月,月光下的青年面色和煦。他布局谋划的计划里怎么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一位姑娘,轻而易举就抹平了他那些残存的憾事和不甘。

秦险不再留恋,将要转身之即,却听身后遥遥的传来陈必先的声音:“我且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先前的决心和志气,而今还剩下几分?”

秦险的背影滞住,良久后响起他的声音不大却坚定:“一分不剩。”月光伴随下,青年的背影单薄却恣意。

身后陈必先微微眯起了眼睛,重复他的话:“好一个一分不剩。”他怕是从未有过复国的决心和志气,如此君主,着实让人心寒。

扶门而立的老臣,一腔热情一寸寸的凉了下去。陈必先像是想通了什么般,眼神逐渐变的孤注而坚决。

御书房。

小全子畏畏缩缩的守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噼里啪啦一片的砸东西的声音,陛下这火已经发了将近一个时辰了,这瓷器都已经是送进去的第五批了。

有不懂事儿的小太监,想来打听些什么,讨好的笑着:“全公公,您跟着陛下的时候长了,能不能也给咱们提点着些,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发的如此大的火?”

“大胆!”小全子压低了声音,厉声斥责着这面色仍嫩的小太监:“朝堂上的事儿,也是你一个阉人打听得的,明日你不用来了。”

小太监眼底全是惊恐,却仍是被几个捂住口鼻拖了下去。小全子冷眼看着,就听屋内传来召唤:“来人进来清扫。”

小全子挑了几个伶俐的宫女随他进去,宫女进去便打扫着室内一片狼藉。简熙坐在太师椅上,目光阴鸷。小全子陪着笑,小步快行至他面前:“陛下,大都督已在外面候了两个时辰了您看?”

闻言,简熙闲闲的抬起了眼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小全子也不敢再出声,正于心下慌乱的时候,简熙凉凉的开了口:“让他进来,你们收拾完了就赶紧滚出去。”

小全子点头应是,催促宫女门加快动作。待夏元龙进去后,御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

“坐吧,夏都督。”简熙连手指都懒得动,面色阴郁的开口。

夏元龙也未客气,寻了把椅子就坐:“臣进来时遇到宫人们从御书房出来,陛下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提起来这个事,简熙面色稍霁的眉眼,再次阴沉起来:“朕还要怎么控制自己?如今那群老匹夫都快欺到朕的头上来了,你说,还要朕怎么控制?朕没把他们全斩了已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了。”

“陛下。”夏元龙面色平静“您是天子,何须和这些臣下置气。”

“是吗?”简熙双手撑着身子,靠近了夏元龙的脸,紧盯着他“朕是天子,那北蛮二皇子他又算什么东西?他也是朕的臣民吗?”

夏元龙低下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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