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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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月双手蓦地攥紧了膝上垂落的衣袖,面上虽仍是一派平静,细细瞧去便会发现她唇角温和的笑有些僵住,耳尖亦泛起淡淡的粉色。

宋知琢倚在马车一侧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端坐挣扎,也不曾出言催促。

这般诡异的平静终是在马车缓缓停下时抵达了顶峰,林惊月几乎是有些夺门而出的意味,快步跃下马车后,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不料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宋知琢竟是也跟了下来。

“怎么跟下来了?”林惊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番境况,亦未能做好该如何称呼的抉择,慌乱之下只好隐去了称呼。

宋知琢仿若未觉她的小聪明,摇着折扇老神自在地径直朝前走去,听着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还有些惊讶地回首疑道:“怎的不走?此处离酒楼后院尚有些距离,本王忧心盟友的安全,特意送这一段路。”

她本想直言不必,宋知琢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转身继续向前的动作干脆又利落。

林惊月轻咬自己的下唇,立在原地蹙眉瞧着他背影半晌,只好硬着头皮趋步跟上。

二人静默无言,唯有不甚规律的脚步声响在耳畔,风过发梢,裙裾翩飞,林惊月期望这条路能走得再久些,她便可以迟些面对临别时宋知琢可想而知的“为难”,却又矛盾地希望这条路再短些,叫这窒息的尴尬早些了结。

胡思乱想间,到底是走到了后院大门跟前,林惊月在打开院门时,趁着铁锁晃动的杂响,垂首快速地念了一句:“引玉兄,快些回去罢。”

随后捏着锁链掠了进去,正当她双眸微阖吐出郁在心口一路的气息时,即将闭上的门忽然遇着了一股阻力,只见那宋知琢单手撑在门上,门缝处探出一张眉眼含笑的俊颜。

“惊月姑娘,百花宴见。”

说完这句话,他陡然缩回头卸了力,院门啪地在眼前关上,这极大的碰撞声和快速落锁的声响无一不显出门内人的情绪起伏。

林惊月捏着落好的锁背靠院门,听着门外一声轻笑后,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捂住自己微烫的耳廓。

经了这一番周折,先前因着云浅郁结的愁绪已然消散了大半。

她挽起衣袖缓缓向厢房踱步,几日后的百花宴至关重要,无论是攻略任务亦或是复仇计划,她都需得一击即中,不容有失。

·

正是晴好的天气,碧空澄净,万里无云,春晖倾泻而下,将满庭院的花卉映得愈发娇艳,更显争奇斗艳之姿。

庭院中石桥流水,凉亭小榭,端的是个风雅之地。如今的男女之防并不似过去的严苛,各家的高门闺女与王公少爷三两结伴,穿梭其间,各色绫罗衣裙叫人眼花缭乱,谈笑声不时传至耳畔。

林惊月立在一片树荫之下,她起早做了乔装,今日作为是韩渊这一身份真正示于众位贵胄之前的日子,她自是确保了扮相上万无一失。

她保留了面容上与林惊月相似的眉眼,叫旁人乍看之下会觉得她与那薨逝的月后有些相像,再细看便又会发觉他们二人其实全然不同。

本就是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周身萦绕着贵族间少见的清冷气质,在这喧闹的集会中孤身一人,更是显得翩然若仙。

林惊月此时抱臂眺望着远处石几旁的宋知琢,他正与数名纨绔好友划拳饮酒,俨然一副及时行乐的富贵王爷样。

“这位公子,可是瞧见什么有趣的物什了?”

她闻言偏过头,瞧见两位姑娘挽着手期期艾艾地上前与她搭话。

旋即她唇角勾起一贯温和的笑,压着嗓音答道:“方才那流水旁的柳树上,有两只鸟雀互相梳羽,在下瞧那鸟雀浑圆可爱,一时竟忘了神。”

站的稍前的女子执巾帕掩唇一笑:“原是这般,不过这百花宴本就是赏看花卉之姿的,若是只顾着鸟雀,可就因此失彼了。”

“于小姐所言极是,”林惊月单手笼袖在身前,抬步走出这片荫蔽,“只是在下不如各位见识多广,忧心认错了花种,惹出这娇花的恼意。”

听着眼前面生的俊俏郎君唤出自己姓氏,于萱眼瞳里闪过显而易见的惊喜,趋步随在林惊月身侧,正欲开口询问名姓,却不想一声尖嗓呼喊从身后而来。

“阿渊!”

林惊月和于萱同时驻足回首,瞧见身着藕荷襦裙的女子风风火火地大步行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林惊月邀约前来的罗菁菁。

罗菁菁嗔视着林惊月,跨步横亘在二人之间。

“罗小姐与这位公子熟识?”于萱敛袖后撤一步,目光在林惊月与罗菁菁二人周身逡巡。

罗菁菁抱臂转过身,目光透着一如既往的倨傲,瞧着于萱嗤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么,于,姐,姐?”

这一字一顿的称呼挑衅意味十足,于萱身后的女子面容上恼怒乍现,正打算上前一步理论一番,却被于萱及时抬手拦下,一把拽住衣袖转身离开了。

自罗菁菁前来“宣示主权”开始,林惊月便静默着负手立于她身后,待罗菁菁回过身,她唇角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方才与那于萱在谈些什么?”罗菁菁的语气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林惊月心下自是明了她并非当真想知晓谈话的内容,抬手替她扶了扶鬓发上的簪花步摇,笑道:“百花宴娇花争艳,有心之人也只瞧见那心仪之花罢了。”

罗菁菁闻言面色稍缓,轻哼一声踱步向前,言语上仍是不依不饶:“本小姐今日大好的心情都被你给破坏了。”

林惊月快步跟上她,原本在石桥另一头饮酒作乐的宋知琢不知何时来到了这边,摇着折扇迎面碰上二人。

一双桃花眼里盛满戏谑,带着小酌后慵懒声调的嗓音被和风拂至耳畔:“罗小姐既是因着韩兄心绪不佳,不妨与本王同游?”

林惊月双眸微眯,倏地抬起头,面上尽显不悦,她振袖行至罗菁菁的身侧,薄怒的话语从口中涌出:“王爷这是何意?”

“无他,本王不过是生平最不愿见着美人蹙眉,特来为美人排忧解难罢了。”

林惊月垂在身侧的手随着他的言语缓缓捏拳,颇有些一触即发的架势,还没等她再驳斥些什么,罗菁菁却是极快地应承下来。

瞧着罗菁菁错身行至宋知琢的身侧,林惊月似是极难接受一般睁大双眼,捏着方才被罗菁菁拂开的手,一声“你”噎在喉间。

罗菁菁自是没有多想,她不过是觉着韩渊在她来前与旁的贵女交谈亲密,心中不快,便想当着这人的面出这一口气。

却不曾想,她已然踏进了为她编织的陷阱之中。

扇面掩住宋知琢扬起的唇角,他侧过身时眼角轻轻瞥过林惊月,看似不经意的视线与林惊月的眼瞳相撞。

林惊月定在原地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百花宴里注意到这一幕的贵女少爷们压低了嗓音交头接耳,无一不朝她投来或同情或怜悯的目光。

她也状似极为失落的模样,如画的少年眉目里满溢着心伤,静立半晌,终究是失魂落魄地走了,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收回目光四散开来。

林惊月在人流边寻至一处无人的石桌坐下,脸上早已敛去落寞的神色,低垂的眼眸一片平静,眼底一丝伤心的痕迹也无。

“韩公子,何苦一人独坐呢。”

一道轻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林惊月抬首的瞬间转换了神色,苦笑着对上于萱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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