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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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木驻守万渠多年,和丁崇毅是过命的兄弟,丁崇毅功成身退滞留雅川,而他却被派至万渠驻守一方紧要城池。

如今,天各一方变成天人永隔。

颜宅离得不远,四人策马不过半炷香。

颜夫人张氏乍见丁芷录,惊到忘记让人起礼,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丁芷录刚一照面便直唤她“婶婶”,此次丁芷录倒是没有下跪,只行晚辈礼。

颜夫人良久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搀人,眼望向颜木,颜木眼中起雾,笑着凝望颜夫人。

丁崇毅的独女还活着,颜木此刻才将那份信,落在实处。

“起。赶紧起。”颜夫人回神,才想起她也是认得丁芷录的,面带和蔼,“录儿让婶婶好好看看。”

丁芷录抬首。

颜夫人满心是疼,丁芷录干结的乌发下是张灰土的脸,虽是将门之女,可从小都是养在深府的俏娃娃,且身份那般的尊贵,结果却吃了一身的苦。

不言其他,只对丁芷录说:“录儿定是饿了,婶婶给你做好吃的。”

丁芷录“嗯”下一声。

颜夫人牵起丁芷录,留下三位男人自顾往里走,又唤来贴身婢女,让婢女去寻女儿家衣裳,再让丁芷录先去简单沐浴。

丁芷录很顺从。

颜雳行被颜木唤走,只余下剑青一人立在院中。

剑青仰头望着院中的那棵树,树冠如盖遮住了西斜的太阳,风婆娑,有落叶飘下粘在他肩头,斜阳穿过层层叠叠障碍,在他瞳仁里忽隐忽现。

“剑青。”丁芷录折返唤他,“你也去洗把脸,一会儿用饭。”

“是。”剑青卸下哥哥这个身份,如释重负,“主人。”

饭吃得拘谨,关于丁崇毅谁都没提,关于战事也没提,连丁芷录在皋国过得如何都没有相问。在丁芷录对面的颜雳行如坐针毡,也不知颜木对他说了什么,一直不敢正正地看她一眼,倒是颜木家的两位双生幼子,都想挨着丁芷录,好奇这突然出现的俊俏阿姐。

饭后颜夫人想留下丁芷录,丁芷录却执意跟颜木回城墙下的军宅。

颜木带丁芷录回军宅。

颜木支开颜雳行,丁芷录支开剑青,二人登上城墙。

城下又聚集了一些人,霍木在夜下远眺,一里外有条护城河,那是天然的壕沟,若将上面的桥砍断,在己岸布下陷阱、兵阵,便能抵御一时,但他还没有下令毁桥。

抵的了一时抵不过一世,泽国率先攻打宪厉国,暴露了虚妄的野心,也暴露了好大喜功的致命弱点,一群贼宦督军、监政,最后只能换来覆国。

“录儿。”颜木面色轻松,“你为何回来?”

丁芷录一怔,如今站在故土之上,咽喉如同灌满泥水,她回不了话。

颜木叹息:“你阿爹与我是至交,在疆场上是背靠背的兄弟,所以不讲究朝堂上的那些虚礼,你本该是太子妃,可我颜某就是想高攀,只当你是我的女儿。非常时期,你从皋国而来,一定是看见了局势,担忧叔叔的安危,对吗?”

丁芷录仰首迎风,炬火燎远,一身裙裳的她在城墙上格外耀眼。

“颜叔叔。”她说,“我不配当您的女儿,如今,我已是皋国的说客,来劝降。”

颜木侧首定定地看着丁芷录,棱角分明的脸,在惊讶之中渐渐攀爬上一丝笑,他道:“丁崇毅的独女真是好能耐啊,不仅会逃命,还能给自己逃出个职务。”

丁芷录闷不吭声,尽管是褒奖的语气,入了耳却成了贯穿耳膜的针。

颜木转过身仔细看丁芷录,轻轻告诫:“此事,别让雳行知道。”

丁芷录不明就里,颜木此时提及颜雳行似乎有些突兀,她直直地看着颜木,寻求答案。

“录儿,可有心上人?”颜木却问得更加突兀。

丁芷录一惊,垂首视地,本能想点头,最后却是摇头。

这一瞬的迟疑,让颜木错以为是女儿家的娇羞,眼眸一亮:“那叔叔将雳行交待于你,可好?他失怙多年,母亲改嫁,跟着我尽吃苦。”

丁芷录惊慌推拒:“颜叔叔,将他交待于我,并不合适。”

“嗯,确实不太合适。”颜木颔首,脸转去城外,“这只是暂时的,我担心兵临城下时,他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你看着他点,他一定会听你的。”又说,“就凭你爹‘武安君’的名号,也会震他三震。”

丁芷录咽声,颜木似乎对她劝降一事毫不在意,他在交待,要她看顾他的牵挂。

“录儿。”颜木缓声慢道,语气尽显无奈苍凉,“你潜行而来,于颜叔叔而言不是劝降,是替颜叔叔做抉择,城中四万兵民同仇敌忾,誓与泽国共存亡,颜叔叔怕因一己私欲误了他们。降,是最好的结果。”

颜木此生从未降过,不战而降,那不是一个将军会干的事。

私欲便是领着民众誓死抵御外敌,即便是城破身死,也能得个英勇身后名,这才是一个将军该干的事。

忠肝义胆,为并不称心的一生轰烈画上句点。

**

十月围城。

皋国五万兵马在万渠城一里外的秀林安营扎寨,他们没有过桥,只是将万渠城围困,似乎在等待城中粮绝。

万渠城后无援,等待粮绝是为上策。

穷冬的清晨还蒙着一层薄雾,东边的太阳如常升起,掀开薄雾直刺墙垣。

皋国来使执使旗纵马而来,盘旋在城门下等待万渠交涉,可城上无人应他,城门紧闭,良久,来使策马而去。

颜木再一次环顾他的守卫军。左右副将严阵以待,他们此刻已无繁杂心绪,只为守住这一座城池。

不计后果。

丁芷录头顶风帽,乌色垂纱触肩,遮住容颜,遮住神思。颜木该如何降,从未与她说起,只让她每日同颜雳行再活络一些。

可丁芷录已经领会到颜木的意思。

未到山穷水尽,未费一兵一卒,此时若降,颜木与叛军无异。

颜雳行这块万年枯木,终于冒出了青芽,总会有意无意来到丁芷录身边,说上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颜雳行有了羁绊。

丁芷录生出愧疚。

护城河外,密盾如林,只见又一来使执使旗策马而来,风猎猎翻扯旗面,来使身披铠甲,仰首往城墙上凝望。

风帽下的丁芷录顿时被这目光凝结,手掌不由扶上城墙扣住墙砖,身体慢慢前倾,指尖嵌进砖隙。

城下乍然出现的人,是周卫序,剑青如遭闷雷,他向前一步,整张脸从墙沿上显露出来,让周卫序看清,似乎是某种无声的交流,完毕,周卫序紧锁的眉心舒展,留下“川”字旧痕,扭身策马而去。

他竟然来了,他为何而来?怎么说服皇帝的?

丁芷录胸腔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慢慢吐出,她在顷刻间全身每一处骨骼都在痛,因母国,心中垒起大悲大恨,可因他的出现,让她的躯壳发软,心脉失去依托,激流狂奔。

缓过一瞬,她回身看周遭,剑青在看她,似乎有话要说。颜木和颜雳行同样在望着她,她竟失态到如此地步。

风帽掩饰不了的紧张、无措。

她掉头下城墙。

剑青如影随形,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丁芷录道:“殿下只想确认王妃安好。”

丁芷录骤然收脚,摘掉风帽,一言不发。

颜雳行人已跟着追了下来,一脸的肃穆,丁芷录对他笑笑,想说话却无言以对,日紧一日,所有的一切都是煎熬。

颜雳行肃穆消去,掌心朝丁芷录一摊,把捏了许久的东西递了过去,丁芷录接过打开,干净巾帕之中静静地躺着几颗糖块。

拈起一颗含入口中,随后对颜雳行又笑了笑。

糖是甜的,心是苦的。

颜雳行很好,是一往无前的男儿,对她也是,没有那么多试探、矫情、疑问。

丁芷录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的铠甲,嘴里咂着糖水,对他说:“很甜。”

颜雳行眉眼一松,面若春山,笑意盈盈:“最甜的留给你。”他此生最甜的话应该留给最甜的人。

说完他撇开眼,不再看她。

丁芷录沉默。

**

半月后,万渠城内人潮涌动,妇孺哭声不绝于长街,断粮让人癫狂,让人失去耐性,男人们趁还有力气以求最后一击。

颜木披甲握枪,指了指其中几位属下:“你们几个和芷录,随我进内议事。”

颜雳行焦急地跟上前,被颜木一道厉目止住:“没你什么事,在此候着。”

颜雳行目送一行人进去,一行人半晌没有出来,他浑身如同蝼蚁攀爬,身披铠甲的他寒气逼身,内里热血翻涌。

等一行人从里间出来,颜雳行掠过几人的脸,不安加剧。

颜木从他身旁如一阵风带过,不留给他只言片语,想扯住其中的一人想问个清楚,但他们都没理他。

丁芷录立在他身前,凝望他,安抚他的焦躁。

颜雳行没看她,忙尾随一行人而去。

颜木召集一众将士,下令:“众将士听令,严守城门,安抚城内民众!”协同其中一位下属,翻马而上。

众将士攒了几月的士气立时被推至顶点。

“拿使旗来!”颜木厉声吩咐。

众将士面面相觑,有人出声相问:“将军,你这是?”

“本将军亲自去会一会他们。”颜木说得轻松。

“万万不可!将军。”

一国将军若就此被擒,奇耻大辱。

颜雳行猜出端倪,一个箭步上前:“卑职愿代将军去会一会贼敌!”

颜木瞭了丁芷录一眼,再直直地看向颜雳行,爽朗一笑:“你近日连话都说不利索,如何去做那信使?”又看向众将士,“你们护好自家的女人、孩子!这是军令。”说完身板一昂,吩咐,“开城门!”

不容颜雳行辩驳。

斜阳薄照,映亮颜木的颜面,丁芷录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阿爹。

城门缓缓开启,颜木打马冲了出去,颜雳行飞奔上城墙,丁芷录紧随颜雳行身后。

在城门阖上的那一瞬,颜夫人独自一人现了身,立在城门前,而不是上城墙。她身板挺直目光坚定,以一己之力安慰骚动的将士、民众。

颜雳行脚伐很急,撞上墙沿,看着颜木二人二骑渐远,又清楚看到颜木将使旗丢弃,他瞳仁一缩,扭身提步。

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蠢最没用的人。

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他的手掌,颜雳行脚下一滞,惊骇之中回过头,看清交握的双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定在她的脸上。

丁芷录眼目含泪,缓缓对他摇了摇头。

她只说:“对不起。”

他想挥开她的手,却使不上力,手掌还在挣扎,一寸一寸逃离桎梏,丁芷录死死地拉住他,另外一只手臂饶上他的手臂。

“雳行,你出不去。”丁芷录说,“颜叔叔让我转告你,不可莽撞,万渠还需靠你。”

“靠我?”颜雳行苍凉,道,“城内有你们,我是将士,我是颜雳行,此生宁死不降,我可以陪颜将军一同赴死。”

宁死不降,这也是颜木之志。

颜木此去谈判,去赴死,单枪匹马换来一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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