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问前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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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鸾殿出来以后,迎面吹来的冷风让谢怀蔺稍微冷静了几分。

他开始后悔方才的失态,想折返回去,又不知如何面对温久,站在原地纠结半天,最终调转脚步,来到一座隐蔽的宫殿。

殿门前罗列着训练有素的看守,见到他,整齐划一地行礼:“参见都督!”

谢怀蔺嗯了声:“有没有异常?”

“回都督,一切正常,他一直待在屋内,没有试图出来,也没有人靠近。”

“倒是安分。”谢怀蔺冷哼,推门而入。

室内萦绕着药膏刺鼻的味道,一个容颜比女子还昳丽的男人坐在榻上,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白色长衣,从敞开的前襟可以窥探到他胸口缠满了绷带,看厚度便知是受了重伤。

他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如纸,垂落两颊的长长黑发更衬得整个人消瘦无比,虚弱得不堪一击,只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泛着诡谲的生气。

“你来了,慕之。”

宋彧没有挪动半分,笑意吟吟的,态度正常得仿佛在迎接探望自己的好友。

少年时期两人都拜在温太傅门下,也曾一起打马访遍京城。宋彧被兄弟姐妹欺凌、或者被世家纨绔瞧不起时,谢怀蔺经常出面护他,说起来,两人确实称得上关系不错的好友。

但如今回首,或许只是谢怀蔺单方面这么认为。

他视宋彧为挚友,甚至动身前往岭南时还托对方照拂温久,可结果呢?

宋彧信誓旦旦地承诺护温久周全,到头来却不知廉耻地夺了他的妻。

这个人伪装得太好,不仅骗了他,也成功欺骗了所有人,以至于谁都想不到六皇子任人欺负的怯弱表象下隐藏着深沉的欲.望和野心。

房里有椅子,谢怀蔺却没有选择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势已去的暴君,并未因对方现今折断獠牙而放松警惕。

见谢怀蔺不为所动,宋彧眼睫轻眨:“久久怎么样了?”

“轮不到你操心。”谢怀蔺冷冷道。

“久久是我的皇后,”身负重伤的男人扯了扯唇,绽开一个妖冶的笑,“你说我该不该操心?”

谢怀蔺额上青筋暴跳,一字一顿道:“她、不、是。”

“怎么不是?”宋彧歪了歪头,语气无辜,“我亲自拟的封后圣旨,她就是……”

话未说完,眼前寒光一闪——

“信不信我杀了你?”

谢怀蔺拔出腰间佩剑,横在宋彧脖颈。

刀刃抵在致命之处,宋彧却不以为然。

“信,我当然信。”

他游刃有余道:“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

“我猜——”宋彧身体前倾,刀刃深入脆弱的皮肤,脖子上顷刻渗出血痕。

“是她不让吧?”他把嗓音压得只剩气声,似恶鬼低语。

谢怀蔺握剑的手岿然不动。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对峙,最终,谢怀蔺手腕一转,宝剑哐地砍向床柱,削下一大块木片。

“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的死活无足轻重。”

他厌恶地擦拭掉剑身上的血迹,转身要走——

多待一刻,他恐怕会忍不住弄死宋彧。

“话说回来,慕之。”

身后传来宋彧的声音。

“关于雁南关一战,你觉得真的是场意外吗?”

谢怀蔺脚步蓦地顿住。

“你什么意思?”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一个箭步冲回床前,拎起宋彧的衣领:“把话说清楚!”

三年前,谢怀蔺的父亲镇北侯中了敌人的伏击,十万兵马命丧雁南关,只有谢怀蔺和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撤退到蓟州城苦守。

当时朝廷上下都指责镇北侯急功冒进,更有甚者怀疑谢家父子早就存了通敌叛国的异心,只有以温太傅为首的少数官员力挺谢怀蔺,努力为他争取援军。

那一战不止葬送了父亲的性命,也直接导致谢怀蔺后来家破人亡、外调岭南。

想到这里,他看向宋彧的眼神越发凶狠:“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你未必没有怀疑。”

宋彧被勒得呼吸困难:“你应该知道,为君者最忌惮的是什么。”

不用详加解释,谢怀蔺也知道他的意思。

为人君者,最忌惮的莫过于功高盖主的将士。

昔日的镇北侯府兵权在握,又有河东谢氏雄踞一方,先帝怎会放心得下?父亲对大朝的统.治者无条件忠诚,可不代表他也是。

正如宋彧所说,他心里从未打消过怀疑。

“少装神弄鬼。”谢怀蔺冷冷道。

“你最好和此事无关,否则……”他加大力气,“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松开宋彧的领子,面无表情地踏出重华宫的大门。

宋彧捂着脖颈剧烈咳嗽,目送男人逐渐消失的背影,勾起一个不知是嘲谢怀蔺还是嘲他自己的狞笑。

京城的水深不可测,这么多年,他也不过一尾在巨浪中浮沉的鱼。

-

正月快结束时,京城的重建工程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年前谢怀蔺亲自率军北上,前线捷报频传,当初他告诉温久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收复失地,实际上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便大获全胜,一举拿下幽州三郡,将境内的郢兵全部驱赶出境。

算算日子,他现在应该在返程的路上了。

温久放心的同时也感到一阵茫然若失。

那日问及宋彧的情况,致使谢怀蔺气得拂袖而去,此番归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谢怀蔺一定觉得她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吧。

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让一旁的孙嬷嬷心疼不已:“小姐,您何不直接跟都督把话说清楚,告诉他您的顾虑,这样也能减少他对您的误会啊。”

温久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猜测,我没有证据,况且——”

她苦笑道:“他未必会信我。”

侯府出事那会儿,谢怀蔺一开始是不想拖累她的,甚至连放妻书都写好了,是温久态度坚持,一定要等他回来。

可是……最后出尔反尔、违背承诺的人也是她。

这样的自己在谢怀蔺面前有何信用可言呢?纵使解开误会,她抛弃谢怀蔺依旧是不可撼动的事实,难道还指望能和他重归于好吗?

她还不至于如此厚颜无耻。

“可您也不能一个人承担所有啊!”孙嬷嬷语气恳切,“什么都憋在心里,对您的身体也不好,听老奴一句劝,等都督回来,便把事情都告诉他吧,包括您当年那么做的苦衷。”

“再说吧。”

温久试图遮掩过去。

总是待在屋里唉声叹气会让嬷嬷担心,于是她打算换个地方:“今天天气不错,我出去走走。”

“那老奴陪您……”

“不用啦。”温久穿上浅蓝色的毛领披风,“我又不走远,就在御花园里逛逛。”

时令已经进入初春,冰消雪融后的皇宫焕然一新。

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基本都是骨朵儿,小小一颗挺立枝头,着实可怜。

但温久并没有欣赏春花的心思,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不知不觉来到了人工湖边。

冰面化开后湖水涨了很多,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温久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

她想起失踪的兄长了。

三年前,温家长子温初言高中状元,直接跳过翰林熬资历的步骤,被圣上破格提升为工部员外郎,后来又升至侍郎,并被委派以治理江南水患的重任,只等功成回京进一步晋升,入主内阁成为朝廷骨干,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而意外比明天更早到来。

在治理水患的过程中,温初言亲力亲为,将朝廷拨款一分不少地全落实到修堤筑坝的工程上——水至清则无鱼,他的尽职负责侵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也因此遭相关人士记恨,在去修坝现场视察时被贼人袭击,不慎跌入滔滔江水,从此杳无音讯。

多次打捞未果,所有人都认为那位惊才绝艳的温大公子已经死了,只有温久坚信兄长还活着,一直托人寻找他的下落。

可是苦寻三年,完全没有兄长的消息。

往事让眼角变得湿润,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调头离开时,余光瞥到岸边坐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是谢怀钰。

少年背对温久靠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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