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小说免费阅读 171shu.cc
夜潮汹涌,北风呼啸。
遮掩不住他慌张的声息。
军医惊惶入帐,不过顷刻之间,又在床前跪了一排。
为首的资质最长,也在还有他敢开口与沈顷说话。
老者俯首,声音之中是遮掩不住的心惊胆战:
“将……将军……”
月光寒凉,地上铺了一片。
“将军,恕属下无能。下官们常年在军中行医,诊治的都是男子治病,从未、从未接手过女子生孕之事……”
月色笼罩于榻前男子眉心。
听见那二字时,沈兰蘅明显一愣。
生孕?
什么生孕?
他愣愣地低下头,却见身前军医们个个吓得面如土灰。为首的更是找不着魂儿,那面色陈恳,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回将军,夫人已有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
闻言,“唰”地一下,身前男人的面色登即变得一片煞白。
鹅毛飘雪,好似落在他发白的面容上,覆上他不可置信的眉梢。
“你说什么?”
她有了身孕。
她竟有了足月的身孕。
那如今……如今她身下的……又是什么?!
沈兰蘅头一次感觉到呼吸发难。
只一瞬间,漫天的夜色里好似凭空出现了一只大手,扼住他的呼吸,引得他胸口处一阵钝痛。他瞪大了眼低下头,却见怀中少女虚弱。见他这般,郦酥衣竟畅快地笑了笑。
她头一次见到沈兰蘅这样。
头一次见到他这般焦虑,这般紧张。
这般心急如焚。
男人一双眼满带着探求,一颗心堪堪提到嗓子眼里。
心中的畅快竟叫郦酥衣忍住了身下的痛,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微肿的脸颊。
“沈兰蘅,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我原以为,你薄情寡义,没有心呢。”
风声猎猎,北风将军帐吹鼓,那声息砰砰敲打在沈兰蘅耳畔,将他一颗心亦敲动得飞快砰砰。
迎着月色,少女勾了勾唇。
她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惊讶吗,慌张吗?没错,沈兰蘅,那是你的孩子。”
“在知晓怀有身孕的那一刻,我便已打定主意不生下他。我无法面对他,无法告诉他——你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令人厌恶的恶人!他作恶多端,无情无义,每每与他相触,我只觉得浑身难受、只觉得上下恶心!”
她凝望向对方逐渐发僵的面庞,轻笑。
“沈兰蘅,你以为我叫玉霜收集的那些药草,是为你消肿止血、愈合伤口的么?你错了,那些药草,都有堕胎的效用。也多亏了你,我虽日日熬上一碗堕胎药,可始终狠不下心来去割舍掉腹中的孩儿。倒是你,今日那一番污言秽语……”
思及那些话,她仍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倒是你,那样一番话,那样一席污言秽语,竟也让我免了这一碗堕胎药……”
西疆条件艰难,她身子本就孱弱,胎像不稳,那样一番话,直气得她急火攻心。
郦酥衣闭上眼,竟一下笑出了泪。
她眼角泛着红,一双眼紧盯着身前之人,清透的眼神中尽是倔强与愤恨。
“要恨要怪,尽是你逼得我至此,你迫使我行房,致使我受孕,如今小产也是由你步步紧逼。沈兰蘅,我好恨你。若我今日去了,若我今日与腹中孩儿一同去了……”
或许是因疼痛,或许是因为心灰意冷。
或许是那血液流尽。
少女的呼吸与声息一同变得羸弱不堪。
不等她说完,便听见身侧满是情绪的一声:
“郦酥衣!”
“你不准死!”
对方双手抱着她,他的手臂极用力,手臂之上,那青筋凸起得厉害。
他咬着牙,眼中情绪汹涌着,一字一字:
“我不准你死。”
他像一头愤怒又无措的小兽,紧抱着她,目光转而投向已跪了一排的军医。
见他转过头。
那群人瑟缩得更厉害。
“将军……”
沈兰蘅“唰”地一声拔出腰际长剑。
长剑泠泠,闪着渗人的寒光,登即架在那医者的脖颈上。
男人颤抖着声息:“不必保子,我只要她。”
他只要她。
只要她平安,健康,只要她一直在自己身侧,为自己包扎伤口,为自己系上那一只又一只的蝴蝶结。
老者跪在地上,见状膝盖都软了,只顾着“砰砰”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无能,只能为夫人稍加止血……”
沉闷一声响,铁剑落地,对方吓得浑身瘫软,竟一头仰面晕了过去。
众人只见着,他们一贯镇定自若的沈将军扔了手中宝剑
,寒风萧瑟,他打横抱起身前少女。
“将军,”左右之人微惊,“将军要去何处?”
外头正下着大雪,风雪萧萧,不见天日。
沈兰蘅:“滚。”
他一脚踢开拦路之人。
营中没有人能救她,那他便抱着她去找。去通阳城,去清风城,去吴夏去衡川去墨州……他带着她,一家一家、挨家挨户地找。
他能救她,他一定能救她。
军帐之外,风雪极大。
雨雪铺天盖地朝沈兰蘅袭来,他弯腰,倾身护着身前的少女,将她的身形包裹得极紧。
没有一寸飞雪落在她身上。
男人紧紧抱着她,一步一步,雪地上脚印踩得极实。
“沈兄!”
不远之处,雪地上忽然多了一道影。
是苏墨寅。
他也听闻了今日之事。
男人朝着他急急招手:
“沈兄,带嫂子上马车——”
有魏恪驭马,将马车驭得又快又稳。
临行之前,沈兰蘅趁乱将地上晕厥的老者一把捞起,将他连人带药匣一同带上了车。
车上,军医先是替郦酥衣止了血。这血虽稍稍止住了,可女子的面色仍未有所好转。
马车飞快,如离了弦的箭矢,朝通阳城奔袭而去。
见郦酥衣此番模样,苏墨寅亦是心急如焚。
他又另行驭了一匹马,先一步去通阳城捉拿郎中。
又是一道离了弦的箭。
夜色汹涌如潮,今夜整个西疆上下,皆不甚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苏墨寅终于折返。他匆匆勒马,扬声高唤:
“沈兄、沈兄!”
“为嫂子找来郎中了!”
马背上的郎中颠得快要吐出来。
虽说事态紧急,但顾着男女之防,苏墨寅没有抬手掀开车帘。
郎中缓了缓神,心中嘟囔:如若不是那公子出手阔绰,自己才不会深夜丢下一家老小,于此处来受罪……
乍一掀帘,只一眼,那郎中便看见车内面色苍白的少女,与一侧神色同样极难看的男人。
男人一袭雪氅,失神落魄,见了他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紧抓住郎中的胳膊。
苏墨寅在外劝了好几声,沈兰蘅终于肯下马,为其腾出空地。
一炷香后,那郎中走下马车。
“她如何了?”
沈兰蘅急切迎上去。
霜雪在他衣肩处落了厚厚一层,男人根本顾不得,一双眼紧盯着身前之人。
月色昏昏,他眼中隐约有血丝。
郎中如实道:“夫人胎像不稳,加之心绪不平,一时动了胎气。但公子莫慌,先前来时夫人已止住了血,待小人再带夫人前去开几副药、平日里加以调养,便可保母子平安。”
一句“母子平安”,让众人心中大石骤然放下。
沈兰蘅站在原地失神,半晌,喃喃道:“母、母子平安……”
惊魂未定,这一句喜报来得太过于突然。
回想起帐中,女子身下的鲜血,与那满是愤恨的一双眼,他心中钝痛仍未止歇。
良久,他才道:“多、多谢郎中。”
这是他此生说过的第一句谢。
此处离通阳城不甚远,沈兰蘅与苏墨寅皆有令牌,一见是朝廷命官,守城之人赶忙大开城门。
这一路通行顺畅无阻,几人来到那郎中家中。
沈兰蘅抱着正昏睡的郦酥衣,珍重地将其平放置榻上。
郎中前来,又未其扎针、把脉。
须臾,郎中家的小女儿跌跌撞撞、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家中头一回来了这么多人,小姑娘眸光怯怯,将药碗放在床边后便直朝自家阿爹身后躲。
见状,郎中讪笑:“这是小女慧慧,怕生,各位公子勿怪。”
一副药下去,榻上少女面色终于和缓些许。
床榻边,后背一直绷直之人的神色也终于和缓少许。
劫后余生,苏墨寅转头望向“沈顷”,右手轻拍着他的肩:
“沈兄,我带着魏恪于周遭客栈先住下。”
此时此刻,此地留他一人便好。
沈兰蘅挺直着后背,应了句:“嗯。”
众人散去,一时间,狭窄的小屋中只剩下四人。
他,郦酥衣,正把脉的郎中,与一侧默默擦着桌子的小姑娘慧慧。
他立在原地,默不作声。
须臾,听见郎中一声:“公子,您家夫人的身子……似是不大好。”
他点头:“嗯。”
“不光是身体羸弱,这心绪之间,似乎也有烦郁之气。”
沈兰蘅后背愈僵:“嗯。”
“这可糟了,贵夫人身子本就羸弱,这心中气若再不通顺了,怕是待到日后临盆时……”
郎中话语止住得恰到好处。
点到即止,纵使沈兰蘅再愚笨,也知晓对方在提醒着什么。
他僵硬点头,道了句:“多谢。”
吱呀一声门响,将药汤放至桌上后,郎中便带着慧慧离开了。
房门关掩时,他听见门外的飞雪之声。
簌簌然然,不曾止歇。
他双手冻得通红。
月色映照入户,落在身前少女冷白的面容上。瞧着那样一张脸,男人“扑通”一声,竟于床边跪下。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牵过少女柔荑,将其放至面颊边。
“酥衣,”他的眼中尽是珍重,一字一字,宛若发誓,“你醒醒,你快些醒来。”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你快些醒醒,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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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潮汹涌,北风呼啸。
遮掩不住他慌张的声息。
军医惊惶入帐,不过顷刻之间,又在床前跪了一排。
为首的资质最长,也在还有他敢开口与沈顷说话。
老者俯首,声音之中是遮掩不住的心惊胆战:
“将……将军……”
月光寒凉,地上铺了一片。
“将军,恕属下无能。下官们常年在军中行医,诊治的都是男子治病,从未、从未接手过女子生孕之事……”
月色笼罩于榻前男子眉心。
听见那二字时,沈兰蘅明显一愣。
生孕?
什么生孕?
他愣愣地低下头,却见身前军医们个个吓得面如土灰。为首的更是找不着魂儿,那面色陈恳,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回将军,夫人已有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
闻言,“唰”地一下,身前男人的面色登即变得一片煞白。
鹅毛飘雪,好似落在他发白的面容上,覆上他不可置信的眉梢。
“你说什么?”
她有了身孕。
她竟有了足月的身孕。
那如今……如今她身下的……又是什么?!
沈兰蘅头一次感觉到呼吸发难。
只一瞬间,漫天的夜色里好似凭空出现了一只大手,扼住他的呼吸,引得他胸口处一阵钝痛。他瞪大了眼低下头,却见怀中少女虚弱。见他这般,郦酥衣竟畅快地笑了笑。
她头一次见到沈兰蘅这样。
头一次见到他这般焦虑,这般紧张。
这般心急如焚。
男人一双眼满带着探求,一颗心堪堪提到嗓子眼里。
心中的畅快竟叫郦酥衣忍住了身下的痛,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微肿的脸颊。
“沈兰蘅,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我原以为,你薄情寡义,没有心呢。”
风声猎猎,北风将军帐吹鼓,那声息砰砰敲打在沈兰蘅耳畔,将他一颗心亦敲动得飞快砰砰。
迎着月色,少女勾了勾唇。
她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惊讶吗,慌张吗?没错,沈兰蘅,那是你的孩子。”
“在知晓怀有身孕的那一刻,我便已打定主意不生下他。我无法面对他,无法告诉他——你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令人厌恶的恶人!他作恶多端,无情无义,每每与他相触,我只觉得浑身难受、只觉得上下恶心!”
她凝望向对方逐渐发僵的面庞,轻笑。
“沈兰蘅,你以为我叫玉霜收集的那些药草,是为你消肿止血、愈合伤口的么?你错了,那些药草,都有堕胎的效用。也多亏了你,我虽日日熬上一碗堕胎药,可始终狠不下心来去割舍掉腹中的孩儿。倒是你,今日那一番污言秽语……”
思及那些话,她仍止不住地浑身发抖。
“倒是你,那样一番话,那样一席污言秽语,竟也让我免了这一碗堕胎药……”
西疆条件艰难,她身子本就孱弱,胎像不稳,那样一番话,直气得她急火攻心。
郦酥衣闭上眼,竟一下笑出了泪。
她眼角泛着红,一双眼紧盯着身前之人,清透的眼神中尽是倔强与愤恨。
“要恨要怪,尽是你逼得我至此,你迫使我行房,致使我受孕,如今小产也是由你步步紧逼。沈兰蘅,我好恨你。若我今日去了,若我今日与腹中孩儿一同去了……”
或许是因疼痛,或许是因为心灰意冷。
或许是那血液流尽。
少女的呼吸与声息一同变得羸弱不堪。
不等她说完,便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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