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机关算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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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素来与勇毅侯家政见不合的对家手中纷纷收到了这份账目的拓本。

翌日晨间,小摊小贩们正收拾自家铺面,空中忽然洋洋洒洒落下了雪花一般的纸片。

“欸这是什么——”

小贩们三三两两聚到了一处,各自捡起堆叠在地上的飞纸。

“当朝勇毅侯贪墨赈灾粮饷。”

一个识字多的伙计甩着手里的抹布一字一顿地念出纸上的大字。

“欸这些地儿,平哥!这里头有你老家。”

“什么?”人群中传出一声爆喝,那伙计口中的平哥拨开人群挤到他旁边。

伙计食指划过赈灾银两的数目,行商的粗人或许看不明白多的字,但是数字保准能看得明明白白,平哥只是瞧了一眼便红了眼眶。

“当年俺们灾荒,整家人背井离乡,小儿子都没能撑过那段路。”平哥劈手夺过那张纸片,来来回回看了好些遍,“原来救命的银子都砸在了这人的手里头!”

街市上人声鼎沸,人人手里捏着那贪墨罪证的纸页,叫骂声、吵嚷声不绝于耳。

朝堂上沉默寂静,几个接到罪证的大臣不动声色地两眼一觑。

“咚——咚——咚——”

登闻鼓厚重的声响传进这金銮大殿,钰王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到底是个名正言顺的成年亲王,上朝一事他自然是参与的。

“皇上,有人击鼓鸣冤,臣弟以为不妨就趁着早朝将这事处理了罢。”宋知琢抬步从朝臣的队伍中出列,语气稍显烦躁,“这鼓声震的头疼。”

宋知琢一言既出,朝臣窃窃私语,端坐在上首龙椅之上的天佑帝沉默半晌,挥手让侍卫将击鼓鸣冤之人押进大殿。

随侍奉御前的公公迈进金銮殿的少年一袭素淡衣衫,端正地行礼后呈上一打边角泛黄的纸。有些去过百花宴的年轻官员一眼认出了她,面露惊奇地与同僚压低声音耳语:“欸那个人好像是那个韩……韩渊?”

“哪个韩渊?”

“就百花宴上被罗家小姐甩开的那个。”

她无视身侧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在流言蜚语的萦绕中挺直脊骨:“草民韩渊,状告当朝权贵勇毅侯。”

“罪状有三,其一为贪墨赈灾粮饷,中饱私囊;其二为勾结各级官员,阻碍圣听;其三,为草菅人命,致使灾民流亡!”

她目光灼灼,未曾斜视,眼瞳中似有利箭射出,盛满锋芒与寒意。

“话可不能胡说,呈上来的几页纸能当什么证据!”立在首排的勇毅侯振袖怒骂,回头时狠狠剜了她一眼,身后的长子罗廷垂着眸,看不出丝毫情绪。

“侯爷心虚什么,莫不是害怕了?”立在另外一侧的尚书昂起头反驳,提起衣摆到大殿中央跪下,“臣这里有证据,可证明侯爷私自瞒下了赈灾的银两。”

既然有出头鸟率先站在了勇毅侯的对立面,其余稍有准备的朝臣纷纷出列,随在尚书背后。

无一例外,尽数是昨晚收到罪证拓本的臣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的罪证呈递并非一日之功,他们早已暗自搜集了侯府的信息,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今日得冤民起诉,正是一个绝佳的导火索,勾连官员的名单、互利互保的秘信被尽数搁置在帝王的桌案上。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其实是宋知琢根据原书信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选,他们手里的罪证或有自己的努力,或有他的推波助澜。

胎穿而来这里的年岁里,除却维持纨绔的形象,他也并非等闲。

按照原书的进展,这番罗家墙倒众人推的剧情本该出现在锦州城赈灾事变后,他与林惊月只是将本就应该发生的剧情提前,算不得改变剧情走向。

眼下的朝臣七嘴八舌地互质,勇毅侯梗着脖子仍在挣扎,他兵痞出身学识本就不高,脱口的话愈发难以入耳。天佑帝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额角,甩手将奏折挥到了地上,大殿中缠绕的声音骤然停下。

天佑帝眯着眸子瞥向立在首位的勇毅侯,强权过盛便会反噬己身了。更何况前些日子的事情,将调令兵马的玉符给予身在后宫的帝王枕边人,教唆自家庶女宁当跳梁小丑也要谋得钰王的婚事,这桩桩件件都合该让罗家离开皇城。

他当即下了斥令,剥去勇毅侯原有的官职品阶,贬谪去与皇城相去甚远的州郡驻守。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朝堂之上的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此时,立在门口的公公匆匆绕至龙椅一侧,对着帝王耳语片刻。

“巡守的禁军来报,勇毅侯贪墨赈灾粮饷的一事已然引得民众沸腾。”天佑帝从龙椅上负手站起身,抑着怒气走至大殿中央,睥睨着跪在眼下的林惊月。

先前出头的尚书再次出列:“陛下,原先锦州城赈灾一事本该是罗大人负责的,眼下民怨难挡,皇家的信誉已然受到了侵损,这人选还得另拟。”

皇家声誉受损,挽回此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一位皇族亲自前去赈灾,将赈灾这件事办的漂亮,这些民众的声音自然就会消去了。

但眼下的人选除却帝王本人,便只有钰王,小皇子年纪尚幼,当不得大事,这钰王殿下贯是纨绔风流,亦不是什么能办事的人。

天佑帝自然也想到了这里,眼神从林惊月身上挪开,稍显遗憾地掠过宋知琢。

宋知琢状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指尖还绕着头冠的缚绳把玩,过了片刻像是才反应过来皇家信誉受损六个字的意思:“尚书这意思是,这回赈灾希望本王去?”

这个想法在脑中过过就好,说出口就显得啼笑皆非了,安静跪在大殿上的林惊月从进门开始就目不斜视,这会难得偏了下头:“钰王殿下说出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端的是一个心存死志、身有反骨的暴民姿态,站在宋知琢身侧的官员一声大胆刚刚怒斥出口,宋知琢却拦下那官员,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盯着她走出队列:“那这次赈灾本王还偏要去了,皇上,臣弟自请前往锦州城!这个小民就跟着本王一块去。”

“钰王殿下莫要说笑了,赈灾一事并非儿戏,不可意气用事啊。”尚书赶忙出口截住了宋知琢的话,给天佑帝和钰王一个台阶。

却不想宋知琢并不领情,直接抬手指向尚书:“皇家颜面少了就得皇室出面填补不是,本王虽然并不懂,但去了也定然不会添乱,尚书担忧,那便尚书同本王一起去赈灾便好!”

一时间进退两难的尚书大人瞪圆了眼,没能想到自己不过说几句好话还能被直接拖下水。眼下民众因为赈灾暴动,这回赈灾便成了烫手山芋,做的好那是职务所在,做的不好那便是为皇室抹黑。

不愿意惹上这身腥的朝臣纷纷附和,直言尚书大人定能妥帖的处理好赈灾事宜。于是这件事如同闹剧一般,就这么定了下来。

退朝后宋知琢和林惊月仿若不认识一般各自离开。

·

贬谪的圣旨午后便传到了罗府,为了平复皇城民众,这条圣旨在侯府门前的大街上直接宣读,引得了周边民众的一片叫好。

侯府的众人神色恹恹,哭丧着脸各自收拾行礼,女眷的哭号声闹了整个下午,直到暮色低垂,斜阳如血的时候,罗家众人才坐上出城的马车,要连夜去贬谪之地赴任了。

皇城因着地势原因,与周边城镇之间隔着层层叠叠的荒郊野岭,五辆马车沿着并不平整的小径颠簸前行,罗老爷虽说养尊处优多年,但毕竟是在军营出身的人,并没有多加抱怨,只是听着妻妾女儿的呜咽憋了一肚子火气。

罗家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习武之人,王朝重文轻武,家中从来只让他们读书,是以两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在颠簸马车上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我要回皇城!我为什么要出来?只要我回去同阿渊成亲我就可以留下!”

罗菁菁扣着车窗叫喊,前面马车的罗廷听着自家妹妹执迷不悟,也懒得点穿,嗤笑一声便偏过头去了。

罗岷却没有那般心性,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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